李善长讷讷无言，刘伯温与朱元璋父子，也分别想着心底的事。

东阁的气氛顿时沉默下来。

良久，才传来老朱斩钉截铁的声音：

“改！

咱非得想尽办法，让大明安然度过这百年大灾，传诸千秋万达不可！”

“今日让你二人来，是想请你二人给帮着参详参详，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多多生产粮食，给日后先备着的。”

“还有，刘先生，咱们在洪武初年拟定的那‘军户制’，只怕是不成。”

“还需商议商议，争取改出个万全的办法才成！”

刘伯温闻言一愣。

那军户制，不是被你盛赞“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的善政吗？

怎么现在又要改了？

但马上又恍然了。

只怕，又是那高人指点，说出了军户制日后的不足。

“好厉害的高人。”刘伯温心底惊叹。

那军户制呈上去之前，自己和一群官员那是议了又议，改了又改，自以为是能传诸万世的良法。

却不想，那高人几日之间，就让陛下决定了更改军户制的决心。

这必是其看出了军户制之害，对陛下分说了军户制的弊端，甚至是先行算出了军户制在日后所引起的乱局。

这才让本无比自负的陛下朝令夕改，下定决心要未雨绸缪。

话分两头，不说君臣四人在东阁，就大明朝的未来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先说朱肃这边。

是夺舍，还是记忆苏醒，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两世记忆，在他脑海中本就交织不清，难分主次。

有时他也分不清，究竟是现在的自己正在梦中，还是那充斥着钢筋水泥的未来世界，才是南柯一梦？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究竟庄周是蝶，还是蝶是庄周？

“不了。”朱肃笑着摆摆手。

“儿子觉浅，一会吵着您了。”

陛下心绪不佳，此时不宜发问。

被马皇后留住之后，马皇后破天荒的亲自下厨，给朱肃弄了些吃的。

这几天宫里摆祭，朱老五的嘴里本就快淡出鸟来了，自然是大喜过望，蹲在马皇后身边，眼巴巴等着吃的出锅。

这些东西，可万万不能忘了……朱肃暗暗思索，自己是不是该找些时间，把能记起来的东西先行记录下来。

说不相关倒也不算错。

今日被问起前世，他才猛然发现，前世的那些记忆，竟然如此的模糊。

若是具体到某件事上的话，纵使他聚精会神，也想不起来。

“你二哥和四哥晚上喊饿，娘带着你们爬起来，大晚上给你们蒸包子吃。”

“结果我一不小心，从树上滑了下来，四哥被娘您一阵好打！”朱肃也笑。

“我还记得那时，四哥被您撵到了床底下，您够不着他，那天晚上气的不给他饭吃！”

朱肃笑道。

那语气，仿佛在说与自己不相关的事一般。

似乎想起了朱肃哭鼻子的模样，马皇后点了点朱肃的额头，又笑了起来。

“真的好累呀！

没日没夜，没白没黑。

辛辛苦苦，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那时娘一边抱着你，一边去蒸笼里给你二哥拿包子。

谁想你这贪吃鬼，竟然伸手去抢，被那包子烫的哇哇直哭！”

刘伯温对那高人越来越感兴趣了。

他偷偷查看朱元璋脸色，看出了朱元璋没有主动说明的意思，便也勉强压下了好奇心。

“昏昏沉沉，浑浑噩噩的学了十多年，然后出了学堂，随波逐流的开始给人务工。”

“前世啊……”朱肃的表情变得怀念。

“前世时……我只是个平凡人。”

且平日里，他对自己的孝顺，对兄弟的关心，亦无丝毫作伪。

“我还记得那天，二哥见包子被我不慎掉到了地上，哭的比我还大声！

怎么哄都哄不好！”

“还有上元节那次……”

直到朱肃打了个呵欠，她才从自己的心绪中清醒过来：“肃儿困了？

现在已经是午时了。”

“你们兄弟两，都不是好相与的料！”马皇后笑道。

她捋一捋被水汽打湿的头发。

“肃儿，那你前世之时，是一个怎样的人？”

“过些时候，娘再喊你来吃饭。”

“那次我和您上街，突然冲出来一伙人要给您叩头，竟把我吓哭了……”

“……后来”。

渐渐的，马皇后声音黯淡下来。

“后来，你便病了，连续病了半个月，人事不知，总不见好。”

马皇后一直挑起话头，要他说小时候的事。

他毕竟两世为人，又如何猜不到，母亲这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邪祟妖人，趁着病，夺舍了他孩儿的身子？

“唉。”朱肃默默的叹了口气。

这一点，倒是自己疏忽了。

“慢点儿！

伱这孩子！”见朱肃火急火燎的从蒸笼里抢出一个包子，又为太烫拿不住而左右抛来抛去，马皇后失笑道：“你这皮猴儿，早晚都是你的，急着作甚？

包子又不会跑了。”

“应该是生活太过枯燥，日复一日，毫无变化，所以才记忆模糊了吧。”朱肃心道。

只是现在自己在明朝，前世因为爱好学习过的那些知识，日后正有用武之地。

“娘求神拜佛，总算神佛保佑，你最终……还是安然醒了过来。”

“梦醒来，我便躺在了您的怀里，只是脑袋里，突然多出来了那些事……”

厨房里。

朱肃一边就着炉边吃着热腾腾的包子，一边和马皇后回忆昔年往事，场面其乐融融。

免得它们如同前世的经历般，被自己慢慢忘却……

自己该放心了么？

另一边，朱肃辞别了马皇后，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噢。”马皇后答了一句。

她目光怔怔望着朱肃的脸，似乎若有所思。

但朱肃正想着将知识记录下来的事，并没发现。

等到日后，慢慢旁敲侧击，也就是了……

说着，唤过一名内侍，要他着人护送吴王殿下回院云云。

“那你可还记得，你七岁那年。

你四哥非要带着你爬树……”

如此看来，并非是被什么邪祟附了体，反而更像是过奈何桥时，没喝足孟婆汤……

“后来，我便慢慢想起了前世的事，想起了自己是个穿越者，来自于六百五十多年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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