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货币凝结着血汗（为盟主“在云端呢”加更！）

精神病人思维广，二笔青年欢乐多。

当老师最怕遇到朱高煦这样，思维广阔又暴躁好动的学生。

还好，姜星火能强拉回来。

“我们只说正常交换。”

姜星火认真说道：“交换的频率越高、规模越大，不同物品间互相的交换就变得越困难，即使物物交易能够成立，也要耗费过多的人力、物力和时间交换效率的低下严重阻碍了生产的发展，所以一种可以作为交换媒介的东西就必然应运而生了。”

“——这东西便是一般等价物！”

朱高煦放下石头不再暴躁，好奇问道：“姜先生，什么是一般等价物？”

姜星火也放下了手中的树叶，娓娓道来。

“不说严谨的定义了，简单的说，就是专门用来当交换物的等价物品，譬如羊皮、稻谷、贝壳等等。”

未经见过，便认为是不可能存在的吗？

姜星火继续讲道：“货币的作用有两个，其一是作为一种统一的标定物来衡量物品的价值，其二是作为一种媒介方便物品交易。”

“不是。”

听到这，连朱棣也有些侧目。

正是一个又一个普普通通、无名无姓，被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劳动者，创造了这个世界上所有有价值的东西。

之前李景隆并没有认真想过，商品的价值到底应该定义为什么，也没有想过金银铜到底为什么会成为货币。

“那你说，徭役也是理所当然，也是天生就该如此吗？”

但是想要想姜星火这般，把“钱”的产生和发展讲的如此清晰有条理，恐怕大明是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夏原吉的态度，开始悄然发生了转变，一开始的不屑一顾被他渐渐收了起来。

没办法，这面特制的窃听墙就这么一截，密室为了扩音和回声效果，也注定了做不大。

李景隆一手托腮，他突然觉得这个说法，似乎很有意思，看来姜郎要讲的，并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交换玩具。

此时的朱高煦，看着自己怀里揣着的那袋金豆子。

夏原吉心有愈发怪异，皇帝和这两个小吏，怎么像料到自己的反应一般？

待夏原吉近得案前，又见两小吏字迹端正，记录清晰颇有条理，便甚是好奇。

“一般等价物成了商品交换的媒介，起着货币的作用，但它还不是货币。”

这些血汗，大部分随着货币这个媒介促成的物品交换，流动到了达官贵人的手上。

而这时，他们看向姜星火手里银币的表情，变得与之前不同了起来。

夏原吉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口称谢恩，起身来不算宽敞的密室里踱步，边走边说。

如果这个想法是真的，那么自己恐怕要真的彻底改变刚才不屑一顾的态度了！

夏原吉自小家境贫寒是知道民间疾苦的，而且他为人清廉简朴，与朝中那些大地主阶层出身的官员，在利益主张上并不完全相同。

“伱们准备好聆听这段故事了吗？”

那枚八思巴文银币再次从姜星火修长的指尖弹起，稳稳落入手心。

夏原吉冲朱棣一礼，“是臣愚昧，不曾理解陛下苦心，今日这半日时光绝对不是浪费，臣获益匪浅！”

“金银铜承载着物品的交换，但交换的本质，是社会化大分工后，每一个劳动者所付出的血汗努力，他们用血汗来换取货币，再用货币换取生活所需。”

夏原吉从来都没想过，交换与货币的诞生之间，有什么联系。

还以为姜星火要讲什么高深的东西，没想到说白了，也不过是老百姓买卖东西那点事。

朱高煦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听得津津有味，反而问道。

跟李景隆不同，夏原吉是大明的财神爷，是真正管着钱袋子的。

“姜先生说，物品上面，凝结着人的劳动？”朱高煦问道。

却是自己格局小了，若对面的人真是提出摊役入亩之人，那朱棣绝对是极为重视，要大用的，怎么可能局限于自己一部之中。

朱棣依然是那副‘料定如此’的样子，摆了摆手不以为意。

一个太学生，一个举人，放到平常年岁本该是悠游山水吟诗作对的，如今阴差阳错却成了以另一种形式被关押在这里的‘囚徒’。

闻言，姜星火的神情却突然逐渐严肃起来。

见朱棣依旧笑而不答，夏原吉这才一时恍然。

“此人若是囚犯，臣斗胆请求陛下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就凭他刚才说的这些话，有此等见识，做个户部员外郎是绰绰有余的，人才难得，囚之可惜啊。”

而能想出这等救国良方之人，必定是有学识、有眼界的，而对方又将“货币起源”讲的这么清楚，或许自己应该拿出一个该有的谦逊态度来聆听了。

“就好像这便是理所当然的事物，天生就该如此，是吗？”朱棣补充道。

“受教了，茅塞顿开，茅塞顿开！”

事实上，这种心态并非猝然转变，当“一般等价物”这个概念落入夏原吉耳朵里时。

他放下手中笔，认真起身行礼后回答道：“柴车，字叔舆，钱塘举人。

家离得近，今年本意是想来南京长长见识，多认识些学子交流一番，以备来年会试陛下天兵来得快，便滞留在了城里，盘缠也用尽了，正巧锦衣卫重建招读书人，便报了名打算赚些银钱再回家。”

也正是因为如此，夏原吉才对任何涉及到“钱”的东西都异常敏感。

墙对面的这个人，不简单！

至少，他把交换这件事，看的极为透彻。

在这一刻，夏原吉就否定了之前自己的推论。

“这枚银币，承载的，非止是蒙古人的官方文字八思巴文，更是元朝的民心沉浮与盛衰兴亡。”

夏原吉踱步一圈，又回到了原地。

“其实.这便是我想给你们讲透彻的地方。”

真正创造了有价值物品的，是劳动者，而非货币本身。

夏原吉胸腔起伏，微微呼了口气，压下了心头这个大胆的想法。

“我想说的便是如此，这才是经济之道！”

“国家怎样运用货币，决定了到底是民心如水，还是海内鼎沸。”

姜星火开口一字一句地郑重说道。

夏原吉开始将墙对面的人，当做了可以隔空讨论经济之道的平等对象，而非愚昧无知的大胆狂徒。

“嘶~”

“好好跟着听，听到的都烂在肚子里。”

“但这个世界上，货币同时也是最肮脏的，自从来到这个世间，从头到脚，它的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夏尚书，起来松松筋骨，踱踱步吧。”

货币，凝结着劳动者的血汗！

这句话的振聋发聩之处，不逊于《悯农》的“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可事实上，不就真的是如姜星火所说吗？

于是便自然而然地绑了需要的读书人过来诏狱，所谓的‘借’，也只是给纪纲个面子罢了。

这世界上，真有什么东西是理所当然、天生如此的吗？

墙外。

朱棣忽然想起来老和尚道衍之前说的一句话。

“只有一般等价物的职能稳定在是金银铜身上，它才发展成为了货币。”

“一般等价物”夏原吉口中喃喃。

朱棣好以闲暇地问道：“夏尚书怎么了？”

“对面的这人，委实是把货币的本质给讲透了！

也把货币与百姓、国家的关系讲透了！”

夏原吉见猎心切，复又向朱棣问道。

却感到了一丝.寒冷。

难道不是无数被掩埋在塌陷银矿中矿工亡魂的哀求与诅咒？

李景隆看着那枚自己赠予姜星火的银币，竟是想的痴了。

夏原吉苦思冥想了片刻，却对这个名字丝毫没有印象。

面对朱棣莫名其妙的问题，夏原吉先是茫然，随后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所谓“一般等价物”，可谓是一针见血！

“没怎么。”夏原吉坦率承认，“只是忽然觉得，对面之人讲到现在，讲的好像有点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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