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礼司奏执事官行礼后，又经历了鸣鞭报时、赞礼鞠躬等漫长的仪式，方才到了山呼万岁的环节。

这时，便有御史跃跃欲试了。

然而面无表情的朱棣径直出声，打破了他们的计划。

“今日需往东郊祀坛祭祀，事从简。”

“只议两件事。”

“第一件，朕打算委任曹国公李景隆为正使，代表大明前往日本递交国书，诸卿可有异议？”

群臣面面相觑，不知皇帝意欲何为。

跟当初夏原吉听到这个问题时的反应差不多。

唯独几个知道些洪武朝旧事的大臣沉思片刻，便觉得自己隐约猜透了皇上此举之深意。

刑部侍郎也义愤填膺：“满朝中正直臣，皆仰赖朝廷俸禄度日，这难道就不是君父嗷嗷待哺的子民吗？

哪有提议作君父的不给孩子饭吃的？”

“是啊，这不摆明坑人吗？”

而朱棣却只是平静地开口说道。

这一句喊完，马上便是沸反盈天。

这个差事难就难在既要代表大明居高临下狠狠训斥日本，又要不能被愤怒的小日子给抓起来或者直接砍了脑袋。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回到正殿。

如果仅仅考虑在市面上流动的大明宝钞，那么这个数字无疑是要大大缩减的。

他们研究着手里制作精美、色泽鲜艳的“化肥仙丹”，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朱元璋充满威胁意味的诏谕唤起了日本人的同仇敌忾，以为又是一次‘元寇袭来’的前奏，执掌九州十年之久、势方炽的怀良亲王对朱元璋的诏谕嗤之以鼻，囚禁了杨载、吴文华等使臣，斩杀了五名随员。

朱高燧的鹰钩鼻下，薄薄的嘴唇抿地紧紧的，连法令纹都被拉长了。

“须知道，我辈读书人最重的就是一身风骨，岂能为了筹钱做出这种有辱斯文的事情？

夏尚书，枉我还一直把你当楷模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你竟是这等人！”

后面还有四年期、三年期、两年期甚至一年期。

所以，朱高燧很难将这三件事串在一起。

而且，这还只是第一批五年期的。

但是风潮一起，便不由自主地形成了某些类似‘政治正确’的行径，大家既然进行了集体行为，那么或许不会有人记得你表态说了什么，但一定会记得伱没有表态。

“可问题是。”朱高燧不禁发出灵魂疑问，“今天去大祀坛要办的正事不是演示‘化肥仙丹’吗？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跟演示‘化肥仙丹’到底有什么关系啊？”

张天师是俗称，朱高燧刚出口觉得不妥，便改了称呼。

三年前，年轻的建文帝颁赐大统历，并派遣禅僧道彝天伦和教僧一庵一如与日本的遣明使一同返回日本，室町幕府将军足利义满亲自到兵库（今神户）港口迎接，并在京都北山金阁寺举行隆重的接诏仪式，承认日本是明朝的属国。

往日里如众星捧月般备受欢迎的夏原吉，此时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承受着同僚们铺天盖地的指责。

袁珙示意张宇初先说。

这也是为什么日本在结束了南北朝割据后，对大明的态度产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原因。

因此，即便夏原吉把第一批大明国债都卖出去了，跟庞大的大明宝钞整体存量相比，依旧是杯水车薪。

如今计划向京城文武百官手上投送的大明国债约莫占据其中的五分之四，其中有一半都是打算用百官下个月的俸禄强制购买的。

而且，很多官员都意识到，这是一个墙倒众人推的好机会。

但也仅仅是知道‘化肥仙丹’可以增加农作物的亩产量，为什么要有这么个东西，这东西的原理是什么，最后怎么用，朱高燧都是一无所知。

“终究是一部尚书，焉能如此群集攻讦？”

天官发话，殿中暂时安静了刹那。

“张、袁两位真人按照仙方，已经初步炼制出了名为‘化肥’的仙丹。”

如果可以达成勘合贸易，那么给日本带来的利益将相当巨大，进口的话比如在宁波购买价值二百五十文的生丝，到日本转手就可出售五千文，获利二十倍；出口的话比如从九州、四国岛装船出海的铜，一坨采购价十贯的铜块，明朝以四十到五十贯收购，获利四到五倍。

这里要说的是，仅仅是对应计算，既不代表大明真实存在这么多的白银，也不代表这些宝钞全部都是处于流动状态。

如今，李景隆成功接过了这个烫手山芋。

洪武二年的时候，朱元璋派杨载携诏书出使日本，通告*****登基的消息，同时谴责倭寇骚扰我东南沿海，命日方严加取缔并早来称臣朝贡，否则将出师讨伐云云，口气相当强硬。

张宇初和袁珙同时否定，不由地让朱高燧一时诧异。

其余官员纷纷附和：“极是！

极是！”

可挨打的过程，好像是挺疼啊！

平常看起来对他极为恭敬的同僚，此时仿佛变了个人一般，话语就像一把刀子一样捅在夏原吉的胸口。

可即便夏原吉做好了准备，此时的腹腔里依旧像是伸出一只大手一般，拽着那颗心，不停地坠落。

发行‘大明国债’，当然是因为户部没钱了，要捞钱呗。

而且，本来经济水平还不如大明太祖高皇帝的朱棣，他转述出来的经济学原理嗬嗬，也不怪朱高燧越听越懵。

而他下首座位坐着的大皇子朱高炽，则是一副呆呆的表情，似乎眼下发生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世事炎凉，莫过于此。

而且，按照俸禄扣钱的话，其实官阶越高的官员，损失越大。

“解决方法便是一道炼制仙丹的仙方，给朕托梦的仙人，已经赐予了龙虎山张天师。”

“夏尚书，没有这般做事的道理，这简直就是在拿大明的信誉开玩笑。”

此言一出，百官哗然！

“诸公，夏尚书是为朝廷做事，非是为他个人！”

在眼色或是比划着笏板交流后。

这些为恩师、上峰效命的低阶官员们，突出的就是一个敢喷不怕挨罚。

也就说明在座的衮衮诸公，不用担心被皇帝随机选中当做正使，一不小心送人头啦！

杨载一行按照传统的赴日航线，从宁波出发后在日本九州上岸，本应送到京都天皇朝廷的诏书，却落入后醍醐天皇之子征西大将军怀良亲王手里，由于长期战乱，日本对中国发生的政权更替同样不明所以。

对于夏原吉的行径，众人自然愤怒无比。

至于殿内另一侧偏殿里，正在打坐等待的两位道门真人，倒也不无聊。

“想要对抗未来的灾难，为我们后世儿孙留下一个国祚绵长的大明，我们这一代人，就必须要找到解决方法。”

“对错皆有公论，岂因尚书曲之？”

日本称臣时曾承诺：若大明能始终保证海路畅通，那么日本愿意每年朝贡，只求换得“勘合贸易”的待遇。

一名身材高瘦的御史出列，向朱棣谏言道：“这种事情绝不能答应，若按夏尚书说的做，朝廷不发俸禄，岂不会让我等臣下寒窗数十载，以后却每月为了全家老小的衣食住行，向地位卑贱的商贾借贷度日？

如此一来，朝廷颜面何在？

天下的儒生知道了，书院日后还怎么教导门生弟子？

难道说当了官反倒不如不当？

那谁还愿意出来为国家做事？

官员又如何让世人敬重？

还望陛下三思！”

张宇初坦诚道：“道衍大师也只是因势导利罢了，而真正的势，还是在姜仙人这里。”

“不。”

而考虑过去发行的大明宝钞总量如果按照当下宝钞所能换的铜钱，也就是面值一千贯的宝钞，实际上可以换回八十贯的铜钱来计算对应的当下白银价格，那么全国大明宝钞的总量还是超过了数千万两白银之巨。

若是利息率是百分之五十，你看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会不会争先恐后地“掏钱上班”？

说白了，钱没给到位罢了。

听完这话，朱棣眉头皱紧，眼神深邃，似乎陷入沉思当中。

安静过后，舆论如风助火势，再次熊熊而起。

其实夏原吉也清楚，政治斗争本来就是如此你死我活，一旦被人抓准机会，会有无数人盯着自己的宝座。

“够了！

都给朕闭嘴！”

“那你们有谁想过，夏尚书为何要这么做吗？”

只见身穿天子冠冕的朱棣正坐在龙椅上，目光沉冷而锐利地盯着下首跪成一排的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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