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诏狱，新歪脖子树。

“化肥种树，真有你的。”

朱高煦正把化肥残渣埋到了树下，似乎指望能这棵新树能长得更好一些，姜星火看着对方的举动，无力吐槽。

“所以化肥对土培芽苗菜的效果，到底怎么样？”

“很好。”李景隆接过话来，“芽苗菜我那边一共做了三组，土培芽苗菜不加化肥、土培芽苗菜加化肥、水培芽苗菜不加化肥。”

“不加化肥的两个组里，土培和水培的芽苗菜长势都差不多，但只要一跟土培加化肥的芽苗菜比，就完全比不了。”

李景隆越说越带劲：“而且，不仅是芽苗菜，其他的菜，譬如小油菜、油麦菜这些，长势也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差别。”

“都是加化肥的好？”姜星火问道。

张宇初心里暗想：要是姜星火说的都是真的，现在唯一的办法，恐怕就是祈求上苍保佑大明吧。

“呼”

张宇初心说：这老家伙莫不是被那姜星火给洗了脑？

怎么这种毫无根据的事情，姜星火说出来，他都觉得是可能发生的呢？

反而是直接讨论起了应对措施。

“较为合理的推测，是世界的洋流和潮汐变化导致的。”

这便是问题的根源了，为什么以前没事，到了小冰河期就有事，那便是因为潮汐导致了洋流的变化，继而导致了海洋吸收热量释放冷气，导致天空变冷。

“还有一个后果。”

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学生啊！

现在不用讲，都会根据日常生活经验来推导原理，甚至还会举一反三联想了。

三人的言笑晏晏，仿佛被一直无形的大手卡住了脖子，直接说不出话来，中断在了当下。

“不错，长势完全是天差地别！”

现在，朱高炽当然要解决眼前姜星火提出的问题。

看着一脸自信的张天师，朱高炽打算今天讲课后，一旦父皇决定把姜星火的化肥技术透露给百官，那么自己就将竭力推动张天师所说的“仙降祥瑞”之说。

所以，姜星火发明的化肥仙丹，才被张天师称作仙人降下祥瑞。

“嗯，气温就是你们感知到的冷热程度。”

“我们冷，北边的邻居更冷，牛羊都被冻死，伱觉得他们会怎么选择？”

李景隆吟道：“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想必小冰河期里的‘冰河’，便与陆放翁这首诗里的意思，是一样的。”

姜星火今天似乎压根就不想按套路出牌。

想来这个说法，也是张天师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啊？”

“殿下。”夏原吉终于反应过来，拱手道，“此事臣也委实不知，臣恳请殿下听课后写信与陛下说明原委，加之化肥仙人雕像一事，都需要陛下亲自定夺。”

须知道，汉人被蒙古人建立的元朝统治了上百年，直到今日，一直对蒙古铁骑心有余悸。

而且，北元现在虽然分裂，但蒙古各部依然统治着庞大的草原，曾经体验过中原是何等繁华的北元二代贵族们，还对富庶的中原垂涎欲滴，对自己只能在草原上喝西北风的处境愤恨不已。

李景隆若有所悟地顺着继续推论道：“既然风可以，那么水应该也能带走热，海洋里不同深浅位置的海水，冷热肯定也是不同的，如果潮汐导致海底下的冰水都涌上来了，那把天空给冻着，就会往陆地上降霜下雪。”

但无论如何，大明的灭亡原因有小冰河期，却是绝对没有任何疑问的。

当然了，这种未解之谜，姜星火也不敢百分百保证这个解释就一定是对的。

朱高煦说道：“这么说来，姜先生说的是极有道理的，只是潮汐为什么变化，却不甚清楚。”

朱高煦和李景隆听后齐齐一怔。

张宇初并没有在吹牛，而是因为人家龙虎山从三国的五斗米教张鲁开始，传承了上千年基本没怎么断过，数十代人积累的书籍和知识，非常可观。

张宇初觉得有些荒谬，就因为隔壁犯人的一句话，就会吓成这样吗？

“而小冰河期最直观的判断，就是在数百年的时间内都根本不会结冰的河流，在冬天变成了冰河。”

姜星火略微停顿了片刻，尽量用他们能够理解的话语来解释热量的流动。

“殿下，您别担心啊。

咱们大明的国库还是很丰盈的，如果只是几年的寒冷时间，只要撑过去就行了。”旁边的夏原吉劝慰道。

他的心里暗暗想道：“有希望就好，有希望就好。”

“只能等姜先生的说法了。”朱高炽无奈道，“看看这小冰河期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产生的，未来会什么时候来，来了会持续几年。”

“不错。”

姜星火看向两人，准备如果两人不明白的话，再举例子解释一下。

“这可能吗？”张宇初愕然道。

“什么后果？”李景隆觉得自己好像该想的都想到了。

朱高煦插话问道：“姜先生，上节课您说等五天后我们看出化肥的效果，再给我们讲如何大规模使用的方法，这算九节课里的吗？”

夏原吉连忙说道：“殿下所言极是。”

“姜姜郎，你是说，这个小、小冰河期，会持续几百年？”

姜星火点了点头，说道：“小冰河期，是一种气候现象，在它所发生的时期里，气温会大幅度下降并引发各种各样的灾害.当然，只是总体上会下降，在某些时候，表现出来的是气温的剧烈波动。”

就像那句俗话一样，往好不容易，往坏一出溜。

“不，肯定不够用。”朱高炽忽然摇了摇头。

他瞪大了双目看向夏原吉，夏尚书也同样瞠目结舌

“夏尚书，什么是‘小冰河期’？”

朱高炽摇头道：“非是不相信二位的学识，只是这件事确实听起来有些令人诧异，姜先生从来都不会无的放矢，能说出这句话，一定是有其原因的。”

——游牧南下。

两人纷纷点头，他们自觉推论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姜星火穿越前，科学家们就已经通过数学模型计算出了历史潮汐强度，而每次的峰值，都与小冰河期的极寒时期吻合度较高，初步说明了两者极有可能存在着必然的变化联系。

“这便是——小冰河期。”

他沉默了许久，又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头。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而无论是什么原因，基于姜先生以前的表现，我们都必须重视起来，否则若是真因为这个什么‘小冰河期’导致大明灭亡，不知道算一回事，知道了不作为，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两人显然经历了上一次身临其境的游戏后，对于治国这件事的难度有了切身体会。

化肥不是为了增加粮食亩产量的吗？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就在两人沉思之际，姜星火的话语仿若石破天惊。

与此同时，隔壁密室。

“所以小冰河期产生的原因是什么呢？”朱高煦挠了挠自己的大胡子，疑惑地问道。

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李景隆忽然睁大了眼睛，看向了姜星火。

等等。

“有什么不可能的？”夏元吉奇怪地看着张天师。

“增加粮食的亩产量确实很重要。”李景隆点头附和道。

朱高炽坐在椅子上，轻舒了一口气。

夏原吉叹息道：“若是能把蒙古人灭掉就好了。”

实际上，小冰河期的产生原因一直有争议，但是在他穿越前，最靠谱的说法就是潮汐和洋流导致的大气温度周期性脉动变化。

也就是说，连张天师这位最清楚世上有没有仙人的道门领袖，都直接承认了姜星火的谪仙地位。

朱高煦举了一个他在行军打仗时最常遇到的例子：“在谷底或山脚宿营的时候，白天贼热，晚上贼冷；在山脊或者山顶宿营的时候，白天不太热，晚上也没那么冷.所以说，风既然能带走热，高度不同冷热变化也不同，那放到海里来看，也是一样的道理吧。”

这一点，朱高炽也相信。

朱高煦和李景隆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四个字。

但面对大皇子的疑问，张宇初也不敢糊弄，只好说道：“臣确实不知，但别的臣不敢说，对面说出一二，只要是记载在史书，甚至是各类杂籍、笔记里的内容，臣一定是能联想起来的。”

朱高炽顿了片刻道：“真到了天气严寒导致粮食减产的灾年，粮食就是硬通货，关键是到时候有多少钱能换到粮食？

如果真的严寒引起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譬如水灾、叛乱，朝廷肯定要拨钱的，那么国库到了秋天很可能就已经不足了，再拿钱买粮，只能加速国库崩溃.而且现在朝堂之上，衮衮诸公你觉得真会跟国家勠力同心吗？

就算是百官能恪尽职守，可下面的那些贪官污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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