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9章 超我（二）：风未动，帆未动

陈宴追问道：

“另一种力量？”

欧嘎米用一种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

“我看不到那股力量从何而来，只知道那股力量是存在的。”

陈宴惶然之间回想起了那天的场景——

那一日漫天飞雪，欧嘎米一言不发的站在他身边，喋喋不休的莱昂纳多·亚当斯将他的血压拉超了阈值。

他明确知道那家伙说的那些话完全是不对的，他知道自己不该蜉蝣撼树，可他也认为自己必须站出来，他必须……杀了他。

杀了他，这次不为自己。

那是那时的陈宴鲜少做出的不为自己的事。

至于子弹上的那股力量？

“如果连你都看不到那样的未来，又如何让我相信呢？”

“我看不到那样的未来。”

“这样一来，从不同人身体里生长出来的人性，岂不是不死的吗？”

如果真是如此，陈宴也会为他开心。

“宴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只因为我相信。

可陈宴明显感觉到欧嘎米的情况不对劲，陈宴不知道半神失控之后会做什么事情，只知道那一定会很可怕——一旦他否定了人性，就否定了人的存在，到时候万一他因此失控，大开杀戒……

“那么，现在‘人性’要排在第二位了。”

在我眼中，人性是附在人身上的一缕白光。

几乎是亚楠市80%的产业，都被拿捏在他们手里。”

“这件事之后，在你监狱生涯的那几天，我游走于街巷之中，见到了许许多多的事，和许许多多的人聊天，我发现了另外一件可能不死的东西——人性。”

我恐怕以后也不一定会知道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陈宴提示道：

“在我的论坛里吗……”

陈宴其实所知甚至有限，两辈子加起来也才三十多岁的年龄，他能经历多少，又懂个什么人性？

陈宴对所谓“人性论”的一切都来源于间接经验……和少到几乎没有的一部分实践。

欧嘎米的话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让他很快把失落忘掉了。

欧嘎米为什么会这样问。

“有趣的是，我发现他们的祭祀是为了获得一些东西——他们拥有一种类似于‘不死’的手段，这种手段让他们变得不再是人，而祭祀让他们得以达到这种手段的条件。”

他们大都是姓氏十分古老的贵族，整个家族掌握的产业令人震惊——

“你看过那样的未来吗？”

陈宴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讲。

原来如此！

欧嘎米找到了和曾经他要斩断的那个“不死”极为相似的东西！

正常人的身体被这圈白光人性包裹，得以正常生活。

对一个超凡侧的强者，用完全处于凡人社会的社会学去解释，这合适吗？

陈宴从欧嘎米这句话里感觉到了莫名的兴奋。

嗯？

这有什么兴奋的？

“我即便心中始终想要作为一个客观的唯物主义者而做出对一切事物的判断，但我最根本的出发点是唯心的——

他确实没见过。

我想要追寻那样的未来，我没有任何理由的愿意相信那样的未来终将到来，并基于此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即便我明知道我有生之年看不到那样的未来了。”

一鲸落，万物生，利益的重新分配对处于剧变时期的亚楠市……甚至整个北方联邦，都将会产生巨大的影响！

欧嘎米在这里用了一个很复杂的长句，陈宴差点没听懂。

欧嘎米继续说道：

“我四处寻找人性，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性才能不死。

陈宴显然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按照他的思路，他即便能够解决欧嘎米的困惑，也多半不是欧嘎米想听的那方面。

“人总是要做一些什么的。”

听着欧嘎米开玩笑的声音，陈宴总算是放下心来。

陈宴难以想象那样的未来。

人性中的某些东西，比如贪婪，为什么是一模一样的呢？”

“我似乎在哪看过这个……”

他显然十分困惑，所以才语焉不详——陈宴觉得他多半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哪，又到底该怎么办。

欧嘎米沉默了半晌，像是回想起了自己在罢工模拟器论坛里看到的知识。

在此之前，陈宴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念头。

他语气中的困惑几乎溢了出来。

他仔细回忆那时产生的通感，答案是什么都没有——他没有从子弹上感觉到任何东西。

只是……

“确实如此。”

他懂了！

他转而说道：

“可那是不可能发生的……几乎不可能发生的。”

欧嘎米的声音断断续续从话筒里传出来：

“每个人都会死，每个人的人性都会因死亡而消失，可一旦人性再次出现，它就变得和之前一样了。

他了解到自己的那些间接经验发挥了应有的价值，那本身也是间接经验的价值所在，这是他欣喜的第二个原因。

“我这么说，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欧嘎米的状态再次变得不稳定起来，他心绪紊乱暴虐丛生，可又因无解的谜题而无可奈何，他这一刻只想大开杀戒！

直到陈宴的声音响起。

陈宴不知道这副“说教”他到底接受了多少，只知道他现在大概率是没事了。

“那么，我现在有一个证明‘人性并非不死’的论点假设：

为了稳定他的状态，陈宴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完全不客观的……我完全出于个人的主观情绪去想要相信这件事，即便我知道这有多难，有多么的……不可能实现。

当把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陈宴才有所明悟：

他话中弥漫的沧桑和尘埃差点就把那一丝丝明悟给覆盖了。

我即便看不到那样的未来，也坚定的相信那样的未来必将出现，因为我主观的希望这个世界能变得更好起来，于是才会想要通过实际行动去改造社会。

怪不得他要兴奋。

在他看来，对物质的贪婪几乎是人性的锚点，世上的大部分事物由此产生。

我相信，消灭了因物质而生的对立和矛盾的那一天一定会实现，并为之努力和奋斗着。

陈宴无法从电话里听到任何回应，欧嘎米所在的世界静悄悄的，像是一切都失去了声音。

陈宴意识到了不同寻常，欧嘎米很少表现出对某种事物的“兴奋”。

“不死是要付出代价的，一旦触碰，就会变成别的东西——不同于我以往所接触到的不死者，他们的血液里虽然同样有类似虫子一样的东西，但‘不死’的作用机理和我先前所见完全不同。”

当他低下头时，星河化作模糊光影飞速倒退，恍然间他又坐回到了斯拉夫人开的餐馆里，耳边重新响起了嘈杂的碰杯声和叫骂声，出餐口的吆喝声和阿伟的应答声，窗外来往过客不甚密集的脚步声……

他片刻之后才回应道：

“如果你说的那些事情真的可以实现，那么悲剧和苦难得以避免发生，人性中的贪婪就不会对人造成实质性的影响了……贪婪以另一种方式死了。”

我眼中的人性……和你眼中的人性不一样。

他因这样的明悟而变得很开心，这样的开心纯粹而不夹杂任何其他情绪，像是鱼跃出了海面，万物在晨露滋润之下生长，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

原来这才是我真正的想法，原来这才是我如今所做一切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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