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一道声音，一道来自凡人的声音。

一位身穿道袍的道士提着水桶，给半山腰那连绵成片的石碑擦拭。

李长生面容依旧平静，说道：“又多了三年寿命，以你的道行应该能再撑六年。

我听闻太古神山中有一株神药，闻者增寿百年，食之立地成仙。”

李前辈功参造化，其境界恐怕不弱于剑仙多少，甚至更甚之。

但难逆天命，修行终归是个人的事情，他人帮的再多也无用。

“痛快！

今日一醉方休。”

“.”

“你第一次上门的时候，门内的弟子们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

我当时愚笨还笑了，以为小云舒是找到喜爱之人，早知道我就把你大卸八块了。”

浅蓝色，一缕缕的雷霆在表面闪烁。

“不要像小云舒一样为你停留，修行修行，砥砺前行。

无论遇到何种困境，无论谁死了都要一直向前，一直向前.”

“非也。”庭清道人打断道，“修行非境界，您之境界高于我，您之功也盛于我。

天干甲子乃万年难出，如此天地宝药足够让前辈突破化神。”

可现在他需要天干甲子来救一个朋友，一个话特别多的朋友。

李长生微微点头，随后抱起酒坛豪饮。

何昆哈哈大笑，随后也抱起了酒坛开始喝了起来。

山风吹过春峦，荒凉的剑中山脉伴随着剑宗弟子最后的杀伐之气消散，天剑山重新有了些许绿色。

“呵呵，如果是李兄说的，我会嘲笑他。”

如果是往日李长生不会将它抓住，更不会将其杀死。

他有三不杀，非生存所欲，非亲者之安，非为道所行。

几坛米酒没一会儿就见底了，好在上清宫为他们准备了非常多的酒，一坛又一坛的往里送。

何昆的声音微微拉高，抬头直视那个面容清冷的白衣青年。

“虽然我不知父母是何人，可大长老像是我父亲，小云舒像是我女儿。

宗门为了弟子免受红尘之苦，亲人离别之怨，于是便把弟子早早纳入仙门。

可亲人不是流着一条血的人，而是吃着一桌饭的人。”

新的剑仙出现了，一个修杀道的疯子。

何昆嗓音不再嘶哑，变得低沉带着一丝磁性。

类似的话何昆已经听过许多遍，对此他从来都只是笑笑而过，从未因此较真。

“天下没了谁照样日出日落，这是你告诉我的。

而你没了我们这些人，也可以继续走下去，继续修行。

修行道途上与亲友离别是所有人都要经历的事情，不要再像一个孩子一样再拽着不放了！”

“李兄啊，伱再不清醒，我就顶不住了。

小云舒，师兄我看来是拉不回来这头牛，但又不能真的看着他去撞南墙。”

天下无数修士千年来都不一定出现一尊化神，更何况是我这种半残之人？

李兄还是趁早给我安排后事吧，记得把墓碑立大一点，我怕我的事迹太多刻不完。”

李长生没有回答，清冷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庭清道人同为化神，看李长生也是一片迷雾。

如此又是三个月过去，何昆再次睁开眼睛，微风吹拂他的发丝，是一缕缕乌黑亮丽的发丝。

化神，化凡为神，可天底下又有几人能成？

雷云之中一道巨大的黑影掠过，一声声龙吟响彻天地。

无数强者探出神识想要去探知，可下一刻纷纷沉闷一声，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他身后不远处一个穿着上清宫服饰的修士自高空落下，脚尖踩在地上连野草都不曾压断。

“清明时节，当祭逝者，如此也是予生人活下去的动力，死并不是一件坏事。”何昆摇摇头，“你也莫叫我什么前辈了，修行达者为先，我不过元婴.”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上边的褶皱已经消失。

从虚空中凝结出一块冰晶，映照出了一张英姿飒爽的脸庞，仿佛梦回500年前。

但这都是表象，他没有突破化神。

何昆喝的大醉伶仃，伸手挎着李长生的肩膀，满嘴酒气的说道：“李兄，我死以后你就带着天剑走吧，不要留在这里了。

没有人没有人能让你李长生停留，你不应该止步于此。”

此人就是上清宫的新化神，庭清道人。

天剑山上空破开了一个洞，那隐秘在雷云之中的神秘存在显露真身。

庭清道人微微叹息，也看出了何昆此刻的状态。

又加了几年的寿命，可终究难逃一死。

他本应该在7年前就死了，天下平定了，剑宗也完了，他已经没有太多的遗憾。

凡事都有一个代价，以剑宗万万年之基业，再开二次太平值得了。

李长生也回到了天剑山，他回来时身上的道袍破破烂烂，胸口多了一道巨大的爪印。

“前辈，打不过呀。”

——

戊子年，今年天下落了一场瑞雪，凡俗迎来了初步的太平。

“放不下也得放，其他方面我没资格教你，但唯独这方面我要说道说道。

生离死别是常态，莫要执迷不悟。”

“额你看这东西冒着电，会不会扎嘴啊？”

这是他回来时说的第一句话，亦如当年一样。

说完，他便转身背着天剑离去，而方向是太古神山。

一条长万丈的雷龙，仅仅是惊鸿一现的尾部就比之天剑山还要高，那巨大的龙首微微俯身恍若一座太古神山落下。

“李长生不应该停留于此。”

何昆认为师妹当年的判断错了，李长生并不是一个不喜争斗的人，他比所有人都要好争，比所有人都好斗。

他太高傲了，太自大了，从始至终都没有把其他人放在眼中。

李长生五指微微收拢，掌中的龙形虚影立马发出哀嚎，模糊的形体上出现一缕缕祈求的情绪。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我走后会有新的人接替我。

而时势造英雄，只要天下需要英雄，便会有人站出来。

庭清道友，今年是第几个年头了？”

他受伤了，何昆第一次见到他受伤。

虽然并不重，但也足以说明太古神山中有着一位恐怖存在，或者有着许多比肩化神的凶兽。

“不试试如何知道？”

雷雨晦冥，龙来哀号，声若牛吼。

“够了，我好累。

你知道吗？

如果不是师妹临死之前让我照顾你，我一定不会理会你这个混蛋。”

何昆在宗门的典籍里了解过这种宝物，他曾经问大长老，为何没有这种宝物的效用与形体描述？

思绪也变得无比的清晰，不再是此前那般浑浊浊的一片。

天干甲子是一种存在于天地间的雷霆，其威力堪比天劫，万年不出其一。

哪怕出现了，也极少有人能够将其捕捉。

小眼睛，宽额头，笑容和蔼，鹤发童颜。

“何长老，炼化此物可化神否？”

何昆连忙起身想要阻止，可忽然绝剑攻心一口血污吐在了地上，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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