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他双腿布满鲜血，整个人从被水里捞出来一样，虚脱了。

手术灯亮起，吕昶躺在手术床上，头顶的灯光恍恍惚惚，麻醉剂的作用下，他逐渐沉睡。

等再醒来，双腿已经被截去，没办法，他的两条腿被戳得稀巴烂，保肯定是保不住了，只能截肢保命。

合作泡汤了，并不是吕家人收到消息后，去医院询问吕昶，吕昶供出枫以南泡得汤，而是枫以南单方面终止了合作。

吕昶并没有供出枫以南，因为他不敢，枫以南之所以终止合作，是他不想让枫文哲如愿。

这次枫文哲惹恼了他，他眼里不是只有利益吗？

那他就毁了他眼里的东西。

枫家、枫氏如日中天时，就如现在的慕家，那个时候可谓辉煌一时。

然而，枫家出了个不肖子孙，枫文哲一个人，几乎葬送了整个家族。

后来，他又采取了一些手段振兴了家族，可再怎么努力，枫家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回到以前的辉煌。

那个时候枫意纾还很小，而且，她正恨着他，不会听他的话，这种情况下，枫意纾是否能成长为他如意的继承人，那就是另说了。

他再没有其他子嗣，那便只得将眼光投向外面，从外面培养一个继承人。

于是枫以南就被从孤儿院领养回了枫家，枫文哲以为自己领回来的是一条忠犬，可以只忠于枫家，只忠于他，殊不知，真正的犬，是他自己。

这么多年，他以为枫家、枫氏集团在一步步变好，殊不知，每况愈下，他的心血，正在一步步成为空壳。

而这正是，他以为的“忠犬”送给他的一份大礼。

枫文哲得知合作泡汤后，自然不高兴，他又得知了自己女儿住院，没有问问她好不好，关心两句，而是先训斥了枫以南。

枫文哲并不了解详情，不知道是枫以南单方面终止的合作，还以为是枫以南做得太过，从而惹怒了吕家，合作才会泡汤。

送吕昶去医院的同时，枫以南也来了医院，病房内，枫意纾靠着床头而坐，脸扭向窗子那边，始终一言不发。

枫以南给她橘子，她不接，没关系，他继续剥，剥了三个，整整齐齐地摆到盘子里。

“意纾，以后不要一个人了，我让钟离跟着你，走哪儿都可以保护你。”

枫意纾张嘴，枫以南知道她要说什么，提前堵上她的话：“意纾，不要拒绝，不要说无所谓，这样会让我觉得，在你心里，我也很无所谓。”

枫意纾藏在被子里的手紧了紧，“我不要钟离。”

钟离是你的人，他该好好保护你。

枫以南唇角牵了牵，她没有拒绝。

“意纾，听话，只有钟离我放心。”

“我不听话，”枫意纾和他犟嘴，脸依旧对着窗户，不看他，“我自己有人，可以信得过，能力和钟离比，差不到哪去。”

枫以南看着她笑了，“好，依你。”

“……绝尘有找过你么？”长久的沉默后，她终于忍不住问。

“嗯，我已经同他约好了，这周末，就开始治疗。”枫以南欢心雀跃，喜上眉梢。

枫意纾视线不经意划过床头柜上的盘子，咂了咂嘴，想吃。

这小动作，被枫以南逮个正着。

他转身出去接电话，病房里就剩了她一人，枫意纾盯着橘子，朝它伸出了手，一瓣一瓣掰着吃。

她嘴角漾开，真甜啊。

门外，枫以南透过玻璃瞧着，不自觉露出和她同样的笑容。

他的小糖果，同儿时那般笑得甜美。

——

夜半的风很冷，天空如被遮盖了一层黑色幕布，不透一丝光。

今天晚上，连一颗星都没有。

“不要，你是谁，不要伤害他……”

大床上的人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紧阖着双眸，不安地梦呓。

十字桩上，那少年头颅低垂，鲜血从嘴中吊出来，黏成一道，四周的电锯发出索命声响，向少年缓缓靠拢……

不、不要——

她大叫、嘶吼，猛扑过去，手却穿透了电锯，穿透了少年脸庞，她惊然，愣愣盯着自己手掌，虚化的。

在看看身上，睡衣，白色的睡衣，她记得，这是她睡前穿上的。

为什么，为什么……

这是哪里……

电锯的声音依旧回响，她茫然四顾，黑的白的空的，狰狞的笑、凄厉的喊叫……

这是哪里，为什么这么黑，一束白光打在台上，照亮了那少年，不，是好几束，没有，没有好几束，是三束……

你为什么哭？

你在叫什么？

去救他呀，不要再那儿干叫……

手术台上的女子被捆绑着，望着台上那少年，泪流满面，声嘶力竭，一声声不要不要，不要伤害他，一遍遍祈求，求求你，放了他，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可旁边男子的狞笑声回荡在这空寂的黑暗中，仿若听不到她的祈求。

身上愈发虚化了，身体好像散出了光，她心急如焚目睹这一切，却无力阻止，想冲过去帮她，可是动不了，双脚好像灌了铅，好像扎进了地理。

她张不了口，也无法呼唤，只能眼睁睁、无力看着手术台上的女子惨烈挣扎，再听着男子的狞笑声，照在他们脸上的光另外刺眼，她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他道：“亲爱的，好好看着。”

电锯抵达了目的地，血肉迸溅，她和手术台上的女子同时瞪大眼，口喷出了鲜血。

床上的人心绞成一团，被刀子切成一片一片，鲜血凝固着，流不出来，痛到窒息。

她泪水肆意横流，沾湿了枕头，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直到梦中锯子靠拢，她急火攻心，无意识地吐出口血，惊醒了。

血染红了床单，顺着嘴角钻入脖颈，浸红了白色睡衣，黏湿了头发……

双眸猩红骇然，她大睁眼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泪水还在自行地不住滑落。

这一梦，似抽走了她的灵魂，许久，才魂魄归体，她指尖才动了动。

手机就在床头柜上，她颤抖地拿起，拨出一个号码，那头，很快便接通了，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她再度泪如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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