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回来啦！”

村民们隔着老远，便看到莫川牵着狗剩向村里走来。

不大村子，登时为之轰动。

有人迎上来接人；

有人转身回去报喜；

还有不明所以的稚童跑前跑后，瞧着大人们欢天喜地，也跟着咧嘴傻乐。

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景象，除了被拴在院子里的二丫。

当她听到弟弟回来时，下意识看向父母，满脸惊恐之色。

只是此时所有人注意力都在狗剩身上，没人注意到仿佛一条狗的她。

狗剩还未进院，就被父母抢在怀里，跪在院外，嚎啕大哭。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着委屈。

“二位思考出理由了吗？”莫川似笑非笑问道。

没多久，青衣道人敲开一扇柴门，在一名妇人迟疑眼神中，拱手道：

说着，莫川伸手递上一锭银钱，瞧成色，足足有二十两，足够寻常人家十年之用，堪称巨款。

“他家在哪？”

没多久，一名皮肤黝黑的老汉走了出来。

凌空闻言愕然看向雨清，连忙心语不止，逼问雨清图谋？

妇人瞧了一眼莫川手里银钱，没有立即应下，反而连忙转身去喊男人。

哭声抑扬顿挫，仿佛丧礼上的哭丧孝子。

“大约在三百年前，夫君确定双龙寺没有控瓶之法后，便彻底疯了，他提议转世逃生。”

莫川颔首，又问了几句细节，这才唤出二丫，领着她走了过去。

不知走了多久，风声逐渐吹去了合辙押韵的哭声，二丫再一抬头，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承邺河畔。

事实上，这世上常见鬼婴，却从未听闻鬼婴发育成鬼仙，道理便在这里。

都说，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换言之，眼前这两颗魂珠，说不定还是凌空和雨清的魂魄，这是在以母爱诓他呢！

这让莫川忍不住揉了揉脑门。

血脉传承之法，乃将记忆写入血脉之中，而非魂魄。

“妾身知道，道长信不过我夫妻二人。

妾身有一法，可视肉身于无物，窃魂夺魄，镇杀元神，道长执掌此法，随时可抹去我夫君魂魄，只是妾身子女懵懂未开，还望道长莫要迁怒于它们。”

莫川听到这话，潜台词立即明了，随即伸手入袖，掏出两吊铜钱放在簸箕上：“这丫头印堂发黑，不跟着贫道，怕是活不过两年。”

“这丫头命苦，贫道希望二老切莫当做童养媳来豢养，待成年之后，婚姻嫁娶以丫头主意为主。”

打眼瞧去，草席上食材还剩下一半。

莫川侧着身子，指了指二丫，又道：“奈何贫道身为乾道，带在身边多有不便，故而恳请居士代为收养，些许银钱算是补偿，还望居士能答应。

当然，居士若是不便，贫道也不强求。”

“这、这……道长稍等，俺可不了当家，俺跟男人说一声。”

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按照知白守黑之道，莫川举已然算是多此一举了。

二丫摇头。

莫川叮嘱完，随即向老汉妇人拱了拱手，放下银钱，转身离去，留下对未来一脸茫然的二丫。

然而面对他的询问，雨清恍若未闻，龙眸直勾勾看着莫川，神色显得空茫而麻木。

“现在看来所有的挣扎，都不过是一场笑话。”

“生机未尽，道友何出此言？”

她来不及惊叹，见青衣道人离去，连忙追了过去。

莫川将二丫隐于香火之中，冲柳树作揖道：“柳道友，贫道欲寻一户良善之家，托付一名稚童代为照看，敢问村中可有推荐人选？”

“客气客气！”

没多久，二丫一脸意犹未尽的停下筷子。

二丫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

雨清目露复杂，沉默好一会儿，轻轻张口，吐出两颗灰色珠子。

——却是一天一夜未进食，加上本就营养不良，吃不住剧烈动作，差点晕厥。

“福生无量！

贫道明辰，路过山野，意外搭救一名女娃娃。”

莫川道：“二位既能转世重生，想来不缺出窍养魂之法，授予它们不就好了。”

莫川不言，眼神愈发狐疑。

雨清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哀伤。

“我没有！

我、我只是想让弟弟藏几天，等到人牙子走了，就把他带回来，我、我还留了馒头。”

莫川正想说“妖族不是有血脉传承之法吗？”不过，话到嘴边却戛然而止。

“法不传六耳，道不传非人。

为防天机泄露，还请道长让妾身夫君暂避一二。”雨清沉声道。

二丫抬头看了看爹娘，又转头看了看满院街坊邻里，噗通一声跪下，邦邦邦连磕四个响头。

“嗯！”

墨子有言：助人为乐，利人乎即为，不利人乎即止。

只有极少数幸运儿，夺了天地造化，使得魂魄独活于天地之间。

莫川闻言默然，不知该如何评价二丫行为。

莫川眯起眼睛，心随意动间，缚邪咒符起，将凌空重新填入妖轮。

“既然一心求死，一身本领失传未免可惜，喏，不如将其记录下来，便宜贫道之余，未来也会福泽子嗣。”

“妾身知道道长信不过我夫妻二人，所以妾身只求一死，还望道长以后能对孩子们宽仁一些！”

莫川满意笑了：“二老果然通情达理，不瞒二老，贫道之所以寻到二老住处，还是听闻当地仙家介绍。

说，二老最为良善，受神明庇佑，这才冒昧打扰。”

老郭瞧着簸箕上的两吊钱，老脸陡然涨红，支支吾吾道：“二丫能跟着仙长是她福气，那、那就有劳仙长了。”

什么“你死哪去了？”、“你要是走了，让娘咋活呦！”、“老天爷开眼呐！”

他盘膝调息一会儿，待褪去旧念，心神爽利，这才一挥手，唤出凌空、雨清双龙。

“你也瞧见了，你是我花两吊钱买来的，不说实话，那边水洼虽浅，照样也能淹死人。”

他怀疑雨清这话的最终目的，乃是为了让他卸下戒心。

“不过，这毕竟妾身的孩子……妾身终究下不了手，所以暗中留下它们的魂魄，寄存于女儿气海中，寻思着如果真的能逃出去，那便重新将肉身还给孩子，自己另寻出路。”

“这——”

二丫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待交完完毕，这才返回养神殿。

二丫抿了抿唇，不敢看邻里审视目光，低着头跟在道长身后，出了家门，渐行渐远。

莫川神色一怔，终于明白二丫为什么都要被打死了，也死活不愿意说出弟弟下落了。

他看着眼前脏兮兮丫头，心中略一盘算，挥手卷起，借香火通道，遁向西琼山脉，落于瓦北庄前。

不知多久才在邻居的安抚下，逐渐收敛起情绪。

“村头第四家便是。”柳怀春伸手指了指方向。

那声嘶力竭的哭嚎，端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其他的以后慢慢谈。

打眼瞧去，便见簸箕里盛着几颗鸡蛋，几块大饼，一罐腌鸭蛋，还有几串铜子。

莫川摇了摇头，一脸嘲弄之色：

“贫道寿元有限而龙族无限，二位又转身重生，寿元不知凭添多少，一千年都熬过来了，又何愁以后两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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