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有欲念(2/3)
贺继威:“你为什么忽然对他这么好。
别说他了,连我都不适应。”
吕芝书:“我对我儿子好怎么了?
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可是他亲妈啊……”
贺继威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起身:“我公司还有点事,我明天得去趟青岛。”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和你说,我想过了,之前是我欠他太多,我得好好补偿他,你也别出去太久,工作嘛,哪儿有孩子重要……”
贺继威叹了口气:“……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很让人怀念。”
“……”
“像是你刚怀他的时候告诉我的。”贺继威笑笑,眼神很深,竟似有些难过,“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吕芝书:“老贺……”
贺继威已经转身走了。
贺予躺在卧室床上,不用和吕芝书贺继威虚伪客气之后,他的眼神就有些散乱。
他看着天花板,和过去的一周一样,他一个人独处发呆的时候,就会捋着之前的事。
“咚——咚——咚——”
不期然的,老宅的大座钟又敲响了。
一声一声沉闷浑厚地叩击在他心里,就像每一个孤独的夜晚,就像那个他站了很久,也等不来哪怕一个人的陪伴的十三岁生日夜。
想到那个生日夜,他不由地又想起了谢雪。
不但他的父母从没有多少关心过他,就连谢雪也只是他在极度孤独和极度病态中部分想象出来的一个人,她是真实的,但又非完全真实的,得知了这一真相,他对谢雪的感觉变得很复杂。
其实一切都早有预料的,是不是?
他以前总是觉得谢雪记性不好,有些东西他还清晰地记得,可她却说没有印象。
他那时候还和她说,真不知道你这记性是怎么样考上大学的。
他从来就没怀疑过那些事情或许就是镜中花,水中月,是一场他脑内的狂想。
那个“她”并不存在,并不全然真实。
甚至连他的潜意识,都知道他在进行着自我保护,自我欺骗。
他曾经写编导课的作业,写一个头七回魂的男孩。
男孩死后的灵魂叩响了老师的门,他坐下吃点心,喝姜茶……然而等老师第二天醒来,桌上的饼干一片未少,暖心的姜茶也冻成了冰。
男孩根本没有来过,是假的,是一个不存在实体的幽魂。
他的大脑能编出这样的故事,难道不是在投射他自身对谢雪的想象?
故事里不曾动过的曲奇饼干,故事外不曾存在的生日蛋糕。
故事里冻成了冰的暖心姜茶,故事外一颗冷到连跳动都太艰难的心。
他的潜意识不是不知道。
甚至,他现在仔细回首,从一个梦醒者的角度看过去,他是能分辨出梦与现实的。
身在梦中时,梦醒不分,可一旦睁眼了,他能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就像谢清呈说的那样,谢雪确实对他很好,但那种好不是独一无二的,不是没有边界的。
她把他视作一个关系亲近的朋友,可是她有很多的朋友,并不只是贺予一个。
他从来都不是特殊的。
这是比谢雪喜欢别人更令他倍受刺激的真相——他的感情支柱居然只是一场幻影。
连喜欢这种对于普通人而言再正常不过的感情,到了他这里,竟都成了奢求。
贺予胡乱想着,但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谢清呈过了痛苦的一周,他也没舒服到哪儿去。
人类的肉/体根本无法接受那么高强度的连续刺激,尽管心情很乱,他还是吃了几片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陷入了会所之夜后的第一次深眠。
这天夜里,贺予做了个梦。
他梦见了一双堕人深陷的桃花眼,因这双眼之前诱他误坠过无数次桃花源,他一开始以为是谢雪。
他以为自己又在幻想了,他心里那些卑弱的希望又化作谢雪的模样来自我安慰。
可是梦境渐渐清晰,他蓦地惊觉那并非一双巧笑倩兮的眼。
而是冰冷的,锋利的,仇恨的,刚毅的。
又带着些狼狈和无助。
他忽然明白过来,那是包厢里喝下了59度梅的谢清呈的眼。
梦因意识而生,明白了之后,他梦境里的一切都开始具象化。
他再一次看见谢清呈那具身体深陷在黑色头层软牛皮沙发中,皮肤苍白,像是被搁置在黑丝绒珍宝盒垫里的晶石,白得几乎透明。
那原本洁净的衬衫衣襟,全被红酒浸透,布料紧贴着肌肤,勾勒出紧实的胸肌,胸膛一起一伏。
谢清呈被酒精折磨得很狼狈,整具身体就像从水中打捞出来的,全是汗。
那线条紧绷的,纯阳的,悍劲的,火一般的躯体……在湿濡的水意里挣扎。
酒意片刻不肯停歇地纠缠着他,谢清呈受不住了那种强烈的酒意,难耐地扬起颈,手攀着沙发,仰着试图抓住什么东西,手腕暴露,左腕上有一行纤细的字——
here lies one whose name was writtenwater
那一行字,贺予从看得真切到模糊,最后什么都瞧不清,只觉得字如魔咒,摄魂出体,于是他鬼迷心窍地上前……
手啪地被谢清呈握住。
桃花眼成了桃花瘴。
那一声贺予之前从未听过的,低沉的,沙哑的叫声,就这样在梦里又一次响起。
而后一切混乱,眉眼迷离,颈部的青筋诱蛇般颤抖着,几近成妖,蛇蜕除落,露出凡俗之躯,白蛇诱男人发狠啮咬,吞吃入腹,化骨缠绵。
魇到连骨血都不剩。
贺予醒过来时,整个人都还在激烈地喘着气。
手腕上的表冰冷地蛰伏着,镇着他汗涔涔的胳膊。
贺予躺在别墅的胡桃木大床上,鼻息间冲入的是凉席特有的草木腥甜。
窗外的天际才微微冲出一线蟹青色,连光的嫩芽都算不上,时候还早,凌晨四点多,别墅里的佣人们各自酣睡,只有他从梦中浮泅,直至清醒,后背的汗发冷,人发寒。
他腰上盖着秋季的薄毯,盯着嵌着黄铜衬片的天花板,这些黄铜衬片像是一面又一面的铜镜,他躺在床上就能看到自己的身影。
贺予喉结滚动,眼睛一眨不眨,仿佛一具刚被梦魇吐出的空壳。
可空壳是不会有热火翻沸的,少年知道自己其实还困囿在滚烫的孽债里,那孽债从陆离光怪的梦里逾期到现实中来。
急求一些温柔的镇慰。
他的手指尖在床上微微动了动,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怎么会梦到那一晚的谢清呈呢?
他当时和谢清呈铸下那样的荒唐错爱,自认为是没有任何情感情的,他只是知道这种方式是他当时最想要的。
他那时候很精神状态很差,没有什么理智可言,宁可自己跟着坠入泥潭,也要与谢清呈一起一身泥浆,看他面目狼狈。
他原是打算用那场因酒而生的疯狂之事,给两人的关系划上一个休止符的。
他甚至在那一夜厮磨后,就像个彻头彻尾的渣男,把谢清呈的微信都拖黑了,没打算再联系。
可为什么会又梦到谢清呈?
他又不是同性恋,他怎会陷入其中?
贺予闭上眼睛,抬手遮着额头,他越不愿靠近哪段回忆,哪段回忆偏偏不甘心地浮上来,开始告诉他什么叫原始本性。
他忍着。
汗却一点一点地渗出来,呼吸也变得浑浊沉重,他竭力地躲避着这种令他自己感到厌弃的多巴胺,却还是被扑杀在地。
他的病原本是会让他很嗜血的,那一晚却嗜了谢清呈这个人。
在此之前他没有亲过任何人,没有抱过任何人,更没有去到过温柔乡,品咂过燃情水。
二十左右未经人事的男孩食下蛇果是很要命的,这时候的男生体力巅峰,好奇又重,空闲还多,大学城附近那么多酒店多少能说明点问题。
贺予虽在很多地方很厉害,很特殊,但确实也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年,他无法抵御这种人类从伊甸园里就被毒蛇诱惑着服下的欲望。
男孩子吃过了,吃到了,就——
难免要想。
难免想要。
最终他受不了这种想念,蓦地掀开了薄毯,抓过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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