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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想让朕跪着当皇帝?没门!(2/3)

朱翊钧将奏疏递给了张宏,让张宏把奏疏还给郑岳,上面已经打了叉号,下印也不能行。

“谢陛下隆恩。”郑岳小心收好了奏疏,就在刚才,陛下下印的时候,大司徒王国光的目光凌厉,看着郑岳,恨不得生吞活剥。

东北战事,朝廷为了几万两银子的军饷,还要到皇宫去讨饭吃,这的的确确是陛下圣明,可是自嘉靖而来,国帑内帑已经分了家,这就是讨饭!

陛下顾忌朝廷脸面、忧心东北战事,愿意给这个钱。

郑岳倒是大方,一开口就是千万两,那能维持全楚会馆运转一万年,刚好一个万年历。

就郑岳列举的那些事,一家一户不显眼,乘以两百多位郡王,就是个天文数字。

“都给事中侯于赵在不在?”朱翊钧拿过了另外一本奏疏问道。

“臣在。”侯于赵回来的时候不用那么急,是坐车回来的,倒是休养好了,面色红润了起来。

“去往郑王府宣旨舟车劳顿,辛苦了。”朱翊钧颇为真切的说道,怎么能把侯于赵绑在身后赶路,就是着急也不能这么做,到时候落个薄待臣工,那不是他这个皇帝薄凉寡恩?

朱翊钧狠狠的批评了徐爵和缇骑,告诉他们下次不能这样了,怎么说也要加两个垫子。

“不辛苦,不辛苦,谢陛下体恤。”侯于赵赶忙谢恩,辛苦是有点辛苦,但是在外面多了一阵,耳边清净多了,日子也舒坦,这一回京,耳边都是指责,同僚都是仇视,身后都是指指点点。

朱翊钧继续说道:“伱的奏疏说得很好,嘉靖四十四年为何要定《宗藩条例》,今日为何又要让郡王之下自谋生路,讲的很清楚。”

“一,诸王以势穷弊极,不得不通变之意;二,天下财赋岁供君主不过四百万石,而各处王府禄米凡八百五十三万石,不啻倍之;三,郡王以上,犹得厚享,郡王以下,多不能自存,饥寒困辱;四,势所必至,常号呼道路,聚诟有司。

守土之臣,每惧生变;四,父生子、子生孙,孙复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赋不可增,而宗室日益蕃衍。”

“势穷弊极要通变、禄粮匮乏财力亏、饥寒困辱不能存、号呼道路扰地方、宗室蕃衍无穷尽。

总结很是到位,理应嘉奖。”

“冯大伴,赐银三十两,国窖一瓶。”

“臣谢陛下隆恩。”侯于赵已经接近于破罐子破摔了,天天跟人逆行,又不是他故意的。

他哪知道,朝中的风力舆论,会从削减宗藩俸禄,变成恢复宗藩俸禄,这种风力舆论的转变,侯于赵没把握住,也把握不住。

“归班吧,日后尽心做事便是。”朱翊钧满是笑意的说道:“爱卿,国之干臣。”

侯于赵这本奏疏写的真的很好,这可是侯于赵送上来的弹药,朱翊钧立刻上膛,就这本奏疏提纲挈领的几个点,拿出来,可以把九成九议论削减宗俸的奏疏给挡回去。

朱翊钧接连点了几名御史,就拿着侯于赵提供的弹药,挨个反驳了起来,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就侯于赵提出这五条,能解决一条,朱翊钧都给他们下印,立刻恢复宗藩待遇,废掉嘉靖老道士的《宗藩条例》彰显亲亲之谊。

郡王之下,饥寒困辱不能存,就拿看起来最简单的一条,大明的宗室是亲王节制郡王,郡王节制将军以此类推,往往宗俸发过去,顶天了到将军这里还剩下点儿,再往下,毛都没有一根,这满朝的科道言官,谁能把这事办了,小皇帝明天立刻拜他当大将军。

王国光也只能让九边发实物,朝廷给饷银,这样的变种纳盐开中法。

戚继光在蓟州,整整六年时间,都解决不了这个把军饷发到军士手中的问题,只能让北军吃饱肚子打仗,北军直接把董狐狸打了个全军覆没,生俘了卜哈出。

戚继光也就能把军饷完全发到他带的那六千浙兵,和现在带的一万京营手里。

能解决宗俸被截留的问题,那自然能解决军饷到军兵手中的问题,这大将军、大司徒,都能给他当!

“山西道监察御史傅应祯何在!”朱翊钧又摸到了一本奏疏,看了一眼,立刻变了个模样,满脸的怒气,连语气都森严了几分。

傅应祯赶忙出列俯首说道:“臣在。”

“啪!”朱翊钧将手中的奏疏猛地掷在了地上,厉声说道:“尔不当人子!”

“尔举进士,先生为尔总裁;尔任部曹,先生看尔忠义,举荐尔改为御史;尔受先生恩厚矣!

今日上谏,弹劾先生?”

“哪怕是换个浙党,族党、晋党的人出来说这番话,朕都不会觉得奇怪,大明国朝二百年来,无门生劾师长者,偏偏是你!”

“你还是个人吗?”

朱翊钧真的动怒了,他从哪里没有这么直白的骂过人,他拳头握紧,若是手边有把戚家腰刀,非要给他一个丁字回杀不可。

傅应祯算是张居正的学生,隆庆五年进士,张居正举荐了他做御史。

傅应祯这第一本奏疏,就是弹劾张居正洋洋洒洒数千字,说张居正没有容言之量;说张居正不是元辅,不是当国,是实质上的宰相;说张居正托疾以逐高拱出内阁,又以王大臣案诬陷高拱;说定襄王朱希忠没有奇功赠王爵;说张翰是张居正私用;说考成法是排除异己不胜不休;说张居正独占讲筵隔绝内外;说张居正主持宝岐司是传笑四方;说辽王以重罪是张居正挟私怨报复;说张居正贪腐,不在文吏而在武臣,所以稍给武将事权;

说张居正当国,削减宗藩俸禄,是要谋朝篡位,是大奸臣,以法正之!

什么东西!

养条狗,还知道叫两声呢!

傅应祯出列俯首,不卑不亢的说道:“臣受居正恩亦厚矣,而今敢讼言攻之者!

君臣谊重,则私恩有不得而顾也!

愿陛下察臣愚悃,抑损相权,毋私事误国,臣死且不朽。”

“要死是吧!

来人!”朱翊钧一听,平静的说道:“拖出去,杖毙!”

今天就要让傅应祯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小孩子下手没轻没重,不就是背一本罪己札记吗?

两名缇骑走上殿来,一脚踹在了傅应祯的腿窝上,两手一架就要把他拖走。

傅应祯都蒙了,他就说了一个死且不朽,就是个夸张的说辞,大家都弹劾张居正,博不畏权贵的清誉,这种比干挖心的词,不是比比皆是?

怎么轮到他,就要被杖毙而亡?

他就求点清誉,不是求死啊。

“陛下,不可。”张居正一看到了这个局面,赶忙站了出来,小皇帝已经勃然大怒了,连刺王杀驾案,小皇帝都是在利益交换,到了这件事上,能这么生气,是张居正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局面!

他一直以为小皇帝因为江山飘零、国朝崩坏,已经变得和廷臣一样,是一架无情的政治机器,愤怒这种情绪已经不会遮蔽理智,万万没想到,小皇帝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要杖毙言官!

当年嘉靖皇帝杖毙言官,陷入了多大的被动当中。

他就留了一个空白的浮票,天下弹劾他张居正的人多了,缺这一个门生吗?

“先生!”朱翊钧看着张居正,语气温和了一些说道:“先生,他不当人子,受先生恩厚提点,如何能做出这等事儿来?”

张居正甩了甩袖子,缓缓跪下,俯首帖耳,略显悲戚的说道:“是呀,国朝二百年来,无门生劾师长者,他劾了臣,他是御史,本就风闻言事,耳目之臣,杖毙言路闭塞,岂不是坐实其指控之言?”

“陛下,三思。”

朱翊钧一甩袖子,深吸了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怒火,看着张居正,眉头紧皱的说道:“好人就该被欺负吗?”

“朱纨如此、胡宗宪如此、戚继光如此、俞大猷如此,殷正茂如此,如今,先生亦如此,做点事,怎么这么难?

这等逆贼,留之何用?

真的能养骨鲠正气?”

张居正再上谏言:“陛下若因私废公,臣不敢苟同,座主门生乃私,国家之制为公,陛下曾问臣公私,陛下笃信好学,大明元气再复两分,臣诚不愿因私废公。”

“他也配当耳目之臣?”海瑞出列俯首说道:“就他弹劾那些罪名,每一桩,每一件,都是虚伪,若是反驳,反而让他得了清誉,若是将其杖毙,岂不是全其死而不朽之名?

千古论断,皆言其诤谏,杖毙他,反而让他得逞了。”

海瑞也站出来劝皇帝,不要为了这种人生气,杀了他,他岂不是真的从贱人成了诤臣?

朱翊钧闭目了片刻,才睁开眼,面色逐渐温和,看着傅应祯说道:“傅应祯,你看到了吗?

先生在回护你,到了这个地步,先生还在回护你,先生为帝师,国朝元辅,天下之先达,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搜肠刮肚的为你辩护周全一二。”

“朕也是先生的学生,你不尊师,朕尊师,你能做出这等狼心狗肺之事,朕做不出。”

“先生请起,就依先生所言。”

张居正再叩首,郑重其事的说道:“谢陛下隆恩。”

“把他身上的全楚会馆的腰牌摘了,就他也配当先生的学生?

!”朱翊钧眼睛毒,立刻看到了傅应祯身上的腰牌,厉声说道:“诸位明公,朕知道你们有门第,但不能没有门槛,若是要收这等糟烂货,不过引人嗤笑罢了。”

缇骑放开了傅应祯,猛地把全楚会馆的腰牌摘下,送给了张居正后,行军礼一揖,仍值守殿门口。

“谢陛下开恩,谢先生救助。”傅应祯真的被吓傻了,连忙磕头跪谢。

“散朝!

皇叔、元辅,且随朕来。”朱翊钧站起来,一甩袖子就离开了皇极殿,今天朱载堉回京,不在朝会后廷议,本来朱载堉回朝,是一件顶高兴的事儿,但是被傅应祯一搅和,朱翊钧的心情变得很糟。

朱翊钧到了文华殿偏殿,坐在千里镜前,愣愣的出神。

张居正和朱载堉来到了偏殿时,张居正看到了和往日里完全不同的陛下,无论是阳光开朗、还是不可名状,亦或者是凶神恶煞的和骆思恭对打,还是对各种知识孜孜不倦的追求。

张居正始终能从皇帝身上看到那种激扬、进取的斗志,而今的皇帝似乎有些心灰意冷,有些落寞。

文华殿的偏殿是简陋光学试验室,厚重高大的帷幕拉开了一条一人宽的缝隙,寒冬的阳光照在了朱翊钧的身上,这一束光,显得有点冷。

小皇帝就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千里镜、六分仪、一大堆的光学镜片,这些东西好像在无声的嘲弄着朱翊钧,做那么多有用吗?

张居正做了更多,也做得很好,又有何用?

换来的是自己的门生,狠狠的扎了一刀,刀刀见血。

朱翊钧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神情有些落寞,情绪也有些低落。

皇叔朱载堉总觉得心头一股的憋屈,攥紧了拳头。

是呀,他们家有冤屈,可先帝给他们家恢复了王爵,还加了俸禄,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嘉靖皇帝已经走了八年多了,连先帝都走了两年多了。

张居正这么厉害的元辅,小皇帝如此伶牙俐齿,居然如此步步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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