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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7章 西事(1/2)

风沙袭来,姑臧城瞬间陷入了昏天黑地之中。

方才还热闹无比的大街,瞬间变得冷冷清清。

仅存的几个行人也双手抱头,步履匆匆,往家中行去。

庾蔑让人关闭门窗,然后了一口,坐回了案几之后。

随从们一脸麻木,抱怨连连。

来凉州好几天了,什么事没办成,却吃了一嘴沙子,真是晦气。

庾蔑看着众人,突然笑了。

荀序看了他一眼,不满道:「元度何故发笑?」

荀序这个人很有意思。

他算是荀彧之后,父荀道死得早,只留下他和弟弟二人,彼时只有几岁,被从伯荀崧接回去抚养。

荀崧早就举家南渡了,曾任荆州都督,后被王敦挤走。

王敦死后,荀崧复来,接替的是已经故去的纪瞻的位置。

不过,荀崧为建邮效力的同时,暗戳戳把从弟荀道之子荀序送回了颖川老家去年察颍川孝廉,任鸿胪寺主簿(从七品)一一察孝廉,无父母,也是奇了。

出使凉州,庾蔑带了鸿胪寺好几位随从,荀序就是其中之一。

别看他刚当官没多久,但毕竟是荀氏出来的人,自视甚高,和庾蔑说起话来完全不拿自己当下属,出口就是表字。

庾蔑也不着恼,只收起笑容,道:「我笑张骏少智,不识天数一一「膨!」外间响起了敲门声。

庾蔑止住了话,侧耳倾听,风沙之中确实夹杂着敲门声。

他霍然起身,掀开了大门。

风沙立刻倒灌了进来,弄得毡毯、案几上满是细碎的沙粒。

「官人,有人敲门。」随行的庾家部曲将禀道。

庾蔑沉默了一会,看着低矮的院门道:「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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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部曲将带了数名精悍的护兵,上前打开院门。

庾蔑定晴一看,却只有一人。

此人头戴骑帽,身披假钟,微微低着头,见到院门大开后,抬起头来,行了一礼,道:「天水阎鼎,见过庾公。」

庾蔑思索许久,才反应过来阎鼎是何人,惊之后,摇头笑道:「原来你跑到了凉州。」

阎鼎亦笑道:「早在鲜卑大举南下之日,我便携家人僮仆西走了。

若晚上那么十天半月,大索全城之际,恐难遁逃也。

「进来吧。」庾蔑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屋内。

部曲将阎鼎放了进来,然后又关上院门。

阎鼎在中堂门口脱了鞋,入得屋内,也不客气,直接坐在庾蔑对面。

一时间,十余道目光射来,阎鼎浑若未觉,只拜道:「今来见庾公,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庾蔑面无表情,道:「君试言之。」

阎鼎理了理思绪,道:「庾公可知,凉州上下并不愿降?」

「这却不知。」

「这要从张西平(张轨)说起了。」阎鼎说道:「当年长沙、河间、成都三王混战,司马稍占上风,便以冯翊太守张辅为秦州刺史。

然陇上诸郡对外将入秦州不喜,群起而攻,尤以陇西太守韩稚为最。

两军战于遮多谷口,辅军败绩,

韩稚杀之。」

「彼时凉州司马杨胤以韩稚逆命,擅杀张辅为由,请西平公出兵。

其言曰「明公杖钺一方,宜惩不恪,此亦春秋之义。

诸侯相灭亡,桓公不能救,则桓公耻之。

’」

「轨从焉。

诈称得雍州,云韩稚称兵内侮,其义在伐叛,遂讨之,得秦州。」

「南阳王模镇关西后,政令不出长安,彼时张轨遣使交好,模大喜。

然时日未久,双方又生嫌隙—”

简单来说,司马模镇长安后,与张轨的关系十分复杂。

在他初来乍到的时候,政令不出长安,张轨遣使交好,让他十分感动。

但在逐渐站稳脚跟后,又不想看到张轨坐大,于是趁着后者病风的时机,默许凉州张越等人取代张轨。

其间好一通混乱,最终张轨平定乱局,司马模放弃了控制凉州的企图,赐剑张轨,许其陇地以西专断之权,双方转而合作。

不过司马模也趁机拿回了秦州,以其子司马保镇守。

「轨固忠臣也,然已自比齐桓,凉州上下一般无二,且从未放弃对秦州的窥视。」阎鼎最后说道。

庾蔑听完,沉默许久。

他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听说张轨的故事。

以前只知道天子有难,张轨数次遣兵入援,是难得的忠臣。

梁王遣人去凉州送礼募兵,人家也没为难。

没想到还有另一面。

或许,他听到的和阎鼎所说的都没错。

张轨自比齐桓,与当忠臣并没有冲突,因为他是以诸侯尊王攘夷的态度来行事的。

而且,都乱世了,谁还没点野心?

哪个诸侯不扩张地盘?

「说完了?」庾蔑回过神来,看向阎鼎。

「没有。」阎鼎笑道:「还有第二桩事。”

「说。」庾蔑道。

「司马模死后,原秦州刺史裴苞复入秦州,与司马保分庭抗礼,后为陈安击败。

裴苞奔安定,为张轨出兵斩杀。」阎鼎说道:「听闻裴夫人甚得宠,凉州张氏疑惧也。」

「原来如此。」庾蔑点头道。

裴苞之父裴黎,官至游击将军,乃裴徽长子、裴康之兄。

也就是说,裴苞是裴夫人的从兄,关系还是比较亲近的。

但一一这算事吗?

庾蔑不觉得。

「匈奴入据关中后,张是、张茂等辈皆奉行保据凉州之策。」阎鼎继续说道:「今张骏继位,此策已深入人心。

梁王若想收服之,有点难。」

「张骏绝难入朝!

凉州十一郡亦多有豪族、胡酋,如金城郡之游氏及氏羌酋豪窦氏等。

昔年司马以金城太守游楷为梁州刺史,其都不愿赴任,只愿在金城当坐地虎,可见其心性。」

「梁王若想不战而得凉州十一郡,必然要许其方伯之位。

听闻梁王只愿给凉州都督之职,刺史由朝廷委派,单此一事便成不了。”

庾蔑听完,细细思索。

梁王只给都督,不给刺史,当然是有原因的。

别看刺史不掌兵,但他代表着朝廷,影响力不可低估。

最关键的是,凉州并非铁板一块,其本身是一个大军阀,但内部又有小军阀,这就给了刺史居间渔利的空间,搞到最后,说不定真掀翻张骏的统治了。

张骏肯定能看得出这一点,所以阎鼎这话没错,人家如果真想割据,必然不同意朝廷派刺史。

事实上,按照之前的接触,张骏确实派幕僚私下露出口风,要朝廷册封其为凉州牧的。

「君方才说凉州欲图秦州,然秦州已为匈奴所据数年,今又入梁王之手,张骏待如何?」庾蔑看向阎鼎,问道。

「整肃十一郡,再图河湟、图西域。」阎鼎回道。

「野心还真不小。」庾蔑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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