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决断难做(1/2)
石勒兜了一圈,自北门回城,点检一下兵数,不过步骑数千人罢了。
他没有时间耽搁,直接在大街上纵马奔驰,至南城墙下后,下了马,直奔城头。
他的心情有些惶急,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腿脚也有些酸软,太阳穴突突直跳,大口喘着粗气。
守城军士见了,目瞪口呆,纷纷避让开来。
“如何?”石勒上了城,第一时间找到王阳,问道。
王阳面色凝重,没有多说,只指着城外,说道:“大王一看便知。”
石勒放眼望去,却见苍茫大地之上,人马尸体相枕,密密麻麻。
无数俘虏排成长龙,垂头丧气地向南走去。
他粗粗数了数,不下五千人。
三万步卒出城厮杀,被杀多少还不知道,眼前这五千俘虏是扎扎实实的,着实惨不可言。
邵勋其实没有什么花哨的布阵。
他站在高台之上,也没有任何出彩的指挥。
只是时机到了,下达一道命令,大军执行,然后获胜,如此而已。
完全可以说,他那个位置随便换个有点经验的将领,一样会如此指挥,一样会获得胜利。
一万二千重步兵,排成前后左右四个小方阵,组成一个大阵,先抵住骑兵冲锋,然后层层推进,步兵接战,一举摧垮己方三万步兵,将他们像赶羊一样赶进护城河,赶过羊马墙,赶到城门口……
但他也明白,这只是自己不服气的心理在作怪。
真正的战场,哪来那么多来来回回?
九成以上的出营阵列野战,半个时辰内就分出胜负,结束战斗了。
况且他们这么一支士气低落的部队,不一触即溃已经对得起他了。
对邵勋而言,这就是一场轻松至极的战斗,远远不如遮马堤之战的强度。
现在的关键是——
“回来了多少人?”石勒拉住王阳,小声问道。
四万大军呢,即便密密麻麻排在一起,也七八个方阵,他不信后面先跑的人回不来。
“从城南诸门退回来的,不过万余人。
骑军先回,差不多三千骑吧,剩下的多是步卒。”王阳说道:“后面我下令放箭关闭城门了,贼军追得太急,不敢再放人进来了。”
说到这里,王阳有些惭愧。
“你做得很对。”石勒说道:“若非当机立断,可能就让贼军驱赶溃兵突进来了。”
随即叹了口气。
城北有大片烟尘,那是跟随他出战的骑军,败退之时直接走了,不告而别。
他盘算了下手头的兵力,带回来两千骑、步卒三千,城南又败退回来万余人。
城内尚有未出战的骑军五千,步卒五六千——这是魏郡太守桃豹的兵,战斗力不行,所以此番压根没让他们出战。
安阳以南、以东地区,还有数千骑在野外活动,一时半会派不上用场了。
现在真正能用的,其实就一万七八千步卒、一万骑卒,且士气低落,器械不全,很难了。
当然,理论上来说不止这么点兵,因为之前他还下令征发了一批邺城丁壮,发给器械,这也是股力量。
但他们能不能打,只有天知道。
“大王……”王阳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说。”石勒挥了挥手,目光仍落在城外。
那五千俘虏被晋军驱赶着向东,似乎开始修筑营寨了。
王阳见石勒注意到晋军的动静了,于是鼓起勇气说道:“大王还打算守邺城么?”
石勒没有回答,只看着王阳,道:“继续说。”
“我观邵勋打算围攻邺城了。”王阳指着外面,说道:“其兵本只屯于草桥之北、邺城以南,现已分兵城东,开始修筑营寨。
城北那边似乎也派了人。
如果让他挖起壕沟,筑起城墙,大王觉得该怎么办?”
自邵勋大军抵达邺城的那一刻起,主动权就已经完全操于他手了。
他完全可以在邺城四周大挖壕沟,掘堑三重,引水灌之。
挖沟挖出来的土就地夯实为墙,然后在三重壕沟外安营扎寨,筑起高台,布好弓弩,到时候怎么突围?
这也是石勒为什么不愿意死守邺城的原因。
就三个月粮草,被人这么一搞,三个月后大军饿着肚子,难道吃人?
好,就算能吃人,但士气一定更低落了,届时被人一突而入,大面积倒戈是必然之事。
甚至都不一定等到三个月,就会有人投降了。
今日出城野战,大败而回,局面没有任何改观,还恶化了,这一把算是搏输了。
而邵勋的意图应该没有改变,他开始付诸实施了:掘壕筑墙,围困邺城。
围困的同时,肯定还会有进攻,一方面是牵制守军,让城外得以顺利掘壕,另一方面则是趁着守军士气低落,看看有没有便宜可占。
这不——
“咚咚咚……”鼓声响起,之前未出战的晋军辅兵已排着整齐的队列,慢慢靠过来了,这是要攻城!
“大王,邵勋兵临邺下,左近坞堡庄园定然降之,出粮出丁。
掘壕筑墙要不了多久的,若再犹豫下去,一旦让邵贼把邺城团团围住,可就走不了啊。”见石勒不说话,王阳有些着急。
石勒张了张嘴,始终没说出什么。
邺城说白了,就是一座土石木料构筑的城池罢了,本身造得过大,需要太多兵力防守,周围又无任何险要地势,所谓易攻难守。
从军事角度来说,价值不大。
但从政治角度而言,它又意味着太多。
河北第一名城、运漕枢纽之地、曹魏霸府……
这一桩桩加在上面,让邺城变得举足轻重。
他在这里几年了。
劝课农桑、分地分宅、拉拢豪族、训练兵士,他的次子也出生在这里。
他手下很多将校与邺城豪族联姻。
他甚至打算在这里开办学校,让每个将佐都挑选子侄,送进去读书。
这么多计划,这么多牵绊,岂能说走就走?
一走,多年努力毁于一旦,威望一朝散尽。
一走,他便成为无根之萍,依附他的部落都不一定会再买他账——难道邵勋不能招诱部大、酋帅们吗?
石勒不敢这么小看他。
他总觉得邵勋手段很厉害,说不定就和诸胡首领打成一片,让那些人为他效力。
邺城一丢,他都不知道有几个人还愿意跟随他。
十八骑应该没问题,但底下的兵将呢?
纵有大批人跟随,邵勋不会追击吗?
八月金秋,丰收之季,粟麦遍野,鬼知道他能打到哪里。
这个人,可是把靳准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
真的狠,不远不近地吊在后面,始终维持一天的路程,让匈奴人心惶惶,不断有人掉队,都不用他杀,自己就散了。
士气,这是最容易被人忽略的东西,不仅仅有军事上的士气,还有政治上的士气。
军事士气没了,军兵离散。
政治士气没了,就像自城北逃走的那几个部大一样,不告而别。
难,难,难,左右为难!
他已经四十一岁了,再出奔流浪,若无外敌还好,但北有王浚、南有邵勋,他几乎没有了自立的可能,也没这个时间了。
平阳天子一纸敕命,就能把他调来调去,即便有老兄弟愿意跟着他走,最终也会被消磨在一场又一场没有意义的战斗上,最终为刘家天子的权势添砖加瓦。
“大王,不能再犹豫了啊。”王阳唉声叹气,道:“邵勋从一开始就打着围困的主意。
他七万人马,如何攻五万兵戍守之大城?
他现在已经不掩饰了,一旦——”
石勒止住了他后面的话,问道:“如果退守三台,你觉得还有没有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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