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7章 柔弱的盟友(1/2)
四月暮春,山花依旧烂漫,
慕容运受邀参加一场游宴。
他身后跟着十余人,尽皆穿着纹饰繁复的窄袖交领胡服,颜色鲜艳无比。
尤其是受封西平公的慕容运,更是一身朱红色猎装,腰间还悬着刀,刀柄上是栩栩如生的狼首,时不时和玉带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抵达目的地后,慕容运先左右扫视了一下,然后翻身下马。
草地上铺满了毡毯,野花点缀其间,溪水潺潺而流,风起之时,林涛阵阵,
倒颇有几分意趣。
好地方!
不远处的缓坡下驶来了几辆牛车。
丞相王导长子王悦下了车,只见他一身素袍,一左一右扶住两位僮仆的手,
踩上青苔斑驳的石阶,向缓坡上而来。
第二辆牛车上下来的是王导次子王恬。
他只穿了一件玄色深衣,手里摇着象牙柄扇,披头散发,摇头晃脑。
紧跟着王恬入场的是谢鲲之子谢尚他更是特立独行。
别人都是素色、纯色长袍,他却穿着绣满了艳丽花朵的衣裤,行走之间,口中吟啸不绝,但功力比起其父还是差了一筹一一谢鲲缺了门牙还能啸,这境界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谢尚身后十余步外便是山玮了。
他穿着宽袍大袖,头戴纶巾,脚踏木屐,左手持藤杖,右手竟然拿着一本《庄子》,与阮宁说个不停慕容运收回目光,将马鞭扔给随从,迎了上去,与众人好一番寒暄。
慕容运亲随中有一小儿,大约八九岁的样子,看起来是跟随长辈出来增长见识的,不过应该不是长子,亦非嫡子,可能只是个庶出小儿罢了,否则焉能浮海南下?
这可是有风险的。
「染干,在看什么?」另外一人轻抚他的小脑袋,问道。
「叔父,晋人怎么这个样子?」染干小声问道。
「什么样子?」说话之人叫慕容评,乃慕容庶子,与染干是叔侄关系,但年纪也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
「父亲在燕山见过梁人,他们的将军很厉害的。」染干说道。
「哦?
多厉害?」慕容评笑问道。
染干毕竟年纪小,味半天,没法用语言来描述自己的所思所想,最后只能说道:「前面那些晋人,弱得像是要被送进山里的老人。」
送进山里的老人慕容评听得想笑。
确实,病弱的病弱,萎靡的萎靡,疯癫的疯癫,这就是天上人么?
以前有人来过建邮,回去后说了诸般见闻,慕容评本还不信,如今亲眼所见,再无疑虑。
就像方才和叔父(慕容运)见礼的王悦,身子骨弱得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
这样的人别说上阵打仗了,处理公务都费劲,更可怕的是可能还无法传宗接代—
他猜测王悦无子。
晋人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说难听点,虽然分属敌我,他还是觉得梁人更顺眼一些,至少男儿有阳刚之气,胆魄也壮。
听闻梁帝邵勋魁梧高壮,长得跟熊一样,估计一只手就能提起王悦之辈。
魏晋风流、士家气度,可笑可笑!
也就衣食住行、生活起居能让慕容评高看一眼了,因为确实过得舒服,但眼前这些柔弱之人真不配享用。
前边慕容运和众人见礼完毕后,又一一介绍随从,除慕容评、慕容恪(染千)叔侄外,还有诸如段氏等其他部落贵人子弟或移居辽东的士族子弟一一慕容之妻便出身段部鲜卑,生三子,王浚镇幽州之时,为了交好慕容氏,段疾陆眷又把孙女嫁给子,不过这种和亲显然没用,该打还是得打,但确实有一部分段部鲜卑帐落迁居辽西,投靠了慕容氏。
王悦态度温和,与众人一一见礼,还交谈了几句,但其他人就态度不一了。
王悦之弟王恬拿扇柄敲了敲慕容评腰间的弓刀,笑问道:「如此斯文之所,
君持弓带刀,不怕惊了林间卧鹿么?」
说话之间,王恬轻叩了腰间的玉佩,竟有些泠泠之音,与一旁奔流而下的溪水互相应和,让王恬非常享受。
慕容评却听不出那叩击声有什么异样,只觉十分无聊、做作,转身看向一人,点了点头。
那人也不多话,直接从不远处的马背上取下一头鲜血淋漓的野鹿,走到河边,当场开膛破肚,清洗切割。
谢尚皱了皱眉头,他还想去溪边浣足,高歌一曲呢,现在却没了兴致。
慕容评说道:「有此弓刀,今日便可炙鹿为食,岂不美哉?」
王恬先愣了愣,然后放声大笑,道:「妙!」
婢女们登阶而上,取来了酒食。
在她们的动作下,毡毯、席子上很快就摆满了果品、糕点以及最重要的酒。
王恬直接放过了慕容评,旁若无人地坐在一张席子上,抄起一壶酒,直接仰脖灌下。
饮毕,拿衣袖擦了擦嘴,笑道:「定是梁朝弄来的葡萄美酒,妙哉。」
旁边升起了煮茶的氙盒水汽。
谢尚放弃了浣足的想法,拿出毛笔,插入茶鼎中蘸了蘸,在一块大青石上写起了字。
小孩哥慕容恪在一旁看得有点懵。
这帮人真是怪,也不招呼客人,只自顾自做自己的事,中原游艺就是这样吗?
好在王悦看不下去了,他轻轻招了招手,将慕容运、慕容评二人请到自己身侧,道:「他们放浪形骸惯了,又服了点散。
散发之后,眼中便无旁物,其实没有坏心。」
慕容运、慕容评二人对视了下。
「几位无需拘束,就当在自已家即可。」王悦又道:「返程之船还要再等一个半月,待南风大起之后,方能北上。
若不喜游艺,行猎亦可。
只不过这些年喜欢行猎的人越来越少了—.」
「吾闻河南士人行猎者甚多。
邵太白选婿时还要考较骑射技艺,本以为南北一般模样,却是想差了。」慕容评似乎有点小怨气,说道。
此言一出,王悦脸色不是很好看。
他们原来就是北方士人,只不过南渡了。
现在北方士人做些什么,王悦有所耳闻。
行田是最占用他们精力的事情,即跑到一处荒芜之所,圈占田地,将其清理出来。
其次便是打猎,谈论兵事、习练武艺,其实都是为了迎合梁帝邵勋。
再者,乡间府兵一大堆,或许不会公然发生冲突,但一个勋官和一个士人之间爆发点小矛盾很奇怪吗?
口角争斗之时,万一动起手来,没有技艺傍身是要丢脸的。
北地士林的风气确实不太一样了。
他们服散现象变少,崇尚武艺、阳刚,而南边服散多,崇尚奢华、柔弱。
慕容鲜卑的人应该觉得北人比较对胃口,而南边这些土人中不少连御妇人都困难,绝嗣者一大堆,更别说上阵杀敌了。
只是这话由别人嘴里说出来,有点刺耳了。
「吴越之地多湖川、山林,不利骑射。」王悦说道:「故国朝骑军甚少,以舟师为凭,保全国境。
然慕容氏铁骑驰骋,纵横草原,却可突入燕赵之地,取邵氏城邑、民人。
如此,燕王方能名副其实。」
慕容运和慕容评再度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他们现在的主要目标是宇文鲜卑。
宇文乞得龟虽还活着,却和死了无异,这样一种状态是非常利于慕容氏攻取的。
遥想多年之前,拓跋鲜卑那种庞然巨物就不谈了,慕容鲜卑连望其项背都做不到,就说近邻宇文鲜卑,其实力也是慕容鲜卑的几倍,他们能以小博大、以弱胜强,委实不可思议。
仗打到今天,吞食宇文鲜卑只差最后几口了。
一旦将其吞并,慕容鲜卑就有了真正入主中原的实力。
在这一点上,慕容氏上下十分清醒,在国中担任官员的普人也是这么劝说的。
他们现在压根不想南下中原,只想着把宇文十二部一点一点吃下,顺便再把侧翼威胁高句丽击垮,壮大己身,如此而已。
所以慕容运很快就回答道:「长豫此言差矣。
今高句丽在东、宇文氏在西,
两相钳制,着实恼人,一旦大军南下,则后方空虚,实难稳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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