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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旧事(2/3)

“嘘,嘘——”

经过巷口,穿着暴露的浓妆妇女吹着口哨,搔首弄眼。

陈昜瞟了她一眼,走了过去。

即便是这片曾经出了名的贫民区,现在也有了很大变化。

虽然房屋还是又破又旧,但至少不再那么肮脏污秽;虽然依然是社会低层人群的集中地,但十室半空,至少不再像以前那么人满为患。

陈昜走走停停,看着那些翻新了一遍又一遍的土瓦房,有那么一瞬间,感觉仿佛回到了乡下。

按理来说,现在城市的土地值钱,像这样处于镇中心边缘的地方,价值不说寸土寸金也绝对不菲,加上脏、乱、旧影响市容市貌,老早就应该被拆了。

然而,这么多年下来,它还好好的……实在没人敢动它。

这片地方的地理位置太特殊了,伴着小山,想收也收不回去——普通的山可以推平,然而这座山却曾是一个小战场,上面还有个不大的陵园。

所以,就算有人愿意花钱出力,区府也不敢批。

每年清明,他们还要组织纪念活动呢。

据说,不仅不会征,以后还很可能会规划保护起来。

陈昜在以前居住的巷子的路口站了一下,望望以前的住处。

那也被简单翻修过了,多了道铁闸。

大概是很久没人住,门锁锈迹斑斑的,屋檐下的八卦镜挂着蛛丝,门神、对联都褪了色,破烂不堪。

小时的记忆大多都模糊了,所以看着看着,就有些梦幻。

如果不是来到这里,如果一直呆在外面的世界,那偶尔想起来,或许会将之当成一场梦也说不定。

往事不堪回首,大概就是这感觉。

陈昜自嘲一笑,沿着下坡来到后面的小街。

虽然是小路,但因为总算是乡村小道之类的关系,所以景象又不同。

路两边的建筑大多都是小楼,有几间小店,偶尔还夹有一两栋小洋房。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很难想象仅一巷之隔的差异会这么巨大。

在路边看了看,陈昜朝街尾那边走。

仔细看去,在路的尽头的地方,有间搭着布蓬的瓦房。

它实在不大,应该就三、四米宽的样子,缩进去,与前面的一间旧屋并排着,更像是个猪圈之类的地方。

几个小孩子在那边玩,围在那里指指点点,不知说什么。

过了一下,他们突然像受到了什么惊吓,‘哇’地一哄而散,还一边跑一边尖叫着尖笑着,大声喊着‘鬼’、‘老巫婆来了快跑’之类的话。

陈昜皱皱眉,走了过去。

这是一间垮了小一半的瓦房,用一根木柱顶着门梁,上面披了一块篷布;门口没有铺水泥,还是泥沙;两边堆了许多东西,几乎全是破烂,拿去废品收购站都不要的东西,味道刺鼻难闻。

在垃圾堆旁边,长着一棵老的大半棵树都已经没有了叶子的老龙眼树。

树下,有个老妪坐在上世纪出产的竹椅上。

她太瘦小了,头发稀而灰白,弓着身,体型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孩子这么大。

这时已接近傍晚,阳光洒在她穿的灰黄色的衣服上,反射着淡淡的温暖的光。

她太瘦小了,以至于旁边的废品都比她显眼。

陈昜走近她,她一点没察觉,只是看着那些嘲笑她的孩子,皱巴巴的脸上挂着笑容,眼神像照在她脸上的阳光一样温和。

陈昜抿抿嘴。

与半年前相比,她更苍老了,看起来的样子该有八、九十岁。

“鹃阿姨,鹃阿姨!”

“唔?”

她回过头,神情茫然了一下,然后‘哦哦’地点头想要站起来,但被陈昜眼明手快地扶住了。

然而,她才六十多岁。

陈昜摇摇头,用点力摁着她让她坐,“您坐,坐。”

“哎,我没洗澡,我没洗澡……”

“没事没事。”

陈昜抿着嘴笑,示意她没关系。

因为经常有人嫌弃她不洗澡不换衣服脏,嫌她身上味道重,所以久而久之的,她见到人就会有点应激反应。

陈昜蹲下来,却比她坐着差不多一样高……她是个驼子。

先天的脊柱畸形,后背向一侧凸起,像侧背着个小锅。

在十几年前还好,现在的她,年纪大了,缺乏营养、运动,肌肉萎缩,站着怕是连一米二都没了。

陈昜看她目光闪烁,就微微笑问,“您还记得我吗?”

“你是……”她嚅喃了一下,眼神浑浊。

“算了。”

陈昜笑笑摇头,把背包拉到身前打开。

老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伸手在衣兜里摸摸,掏出了几颗黄白色的东西,“来,吃糖。”

陈昜一看,然后心里一阵苦笑。

那是几颗白兔奶糖。

正确来说是几颗不知放了多久的,也不知道她掖在兜里多久的,已经因为天气闷热而融化了的,连包装纸都被融化的糖液渗染了的,有些发黄了的看起来有点黏糊糊的白兔奶糖。

陈昜心里是十万个拒绝的,但看到她友善而期待的眼神,还是拿了一颗。

随后,他从包里拿出了两排酸奶和一袋面包、营养麦片。

翻了翻,他又拿出一包六条装的毛巾以及一瓶活络油。

她看到这,已经连连摇头:“哎呦,我不要,不要……”

“不是我的,社区送的。”

“社区啊,哦,社区的啊。”

“嗯。”

陈昜点头,开了一喝酸奶递给她。

这回她没有拒绝,双手捧着盒子,低着头,慢慢地喝起来。

不知是渴了还是不足气,她吸的有点用力,本就没什么肉的脸颊显得更加凹陷,瘦骨嶙峋,就像只剩皮贴着颌。

“鹃阿姨,你要多出来走走,不要整天憋在里面……”

“唔,唔……”她喝着酸奶,只点头。

“别急,还有呢。”

陈昜在旁边找到一张断了一个脚的小胶凳坐下,看着她抓着盒子、身子微微蜷着、眼神混滞,不禁心头悲恻。

可怜人。

陈昜又开了一盒酸奶,她憨憨地咧嘴笑,露出仅剩的几颗黄黑的牙齿和残留的乳白的酸奶,看着磕碜。

陈昜闷笑摇头,拿了一块面包,细撕成手指粗小的一条条,然后逐一地递给她吃。

第一次见她,应该是八、九岁的时候。

那时候,自己年纪还小,看到她就有点好奇和害怕。

记得还说了一点什么不好的话,然后就被母亲斥责了。

再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去的菜市场多了,见到她的次数多了,买她的菜买多了,混的脸熟了,就不再怎么怕了,更多的就只剩下好奇和怜悯。

那个时候,她还不像现在这样。

那个时候,她应该还不到五十岁,虽然身患残疾,却坚韧顽强,独自一人在市场上立足,起黑贪早(菜贩子多数是这样,晚上12点要拉货,凌晨三、四点就有生意,运气不好要一直卖到下午的六、七点),二十几年风雨不改,在菜市场里小有名气。

时至今日,母亲每每说起她,依然说她厉害,说她不容易,说她命苦,然后又会说她蠢笨。

以前,陈昜也觉得是的,但现在想想,她又有什么错呢?

谁都说她可怜,但像她这样的人,真的靠别人的怜悯就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吗?

她单身了四十多岁,不知道从世界的哪个角落里爬出来,几岁开始乞讨,十几岁就开始搏命,自己解决温饱,自己解决生活,不麻烦别人,不麻烦社会,够可以了吧?

然而又怎样?

即使是条件再差的但只要是想着过日子的男人就对她敬而远之。

在市场上求生的男人们,在社会上的地位算不上高吧?

他们跟她做生意,帮助她,尊重她,跟她有说有笑,但却几乎没一个会把她当成正常的女人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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