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王之门(5/5)
他开始讨厌窗外刺眼的阳光还……讨厌丹凤眼、讨厌黑色卷发、讨厌吊带和百褶裙。
他犹如一滩烂泥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主动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语速缓慢,思考问题困难,甚至大脑一片空白[6]。
随之而来的是愈发严重的失眠。
于是他主动在医院失眠门诊请求开安眠药。
像安眠药这样的精二处方药,一次最多可以开一周的量。
林知舟把这14粒药丸偷藏进洗净的烧杯里。
姜忻离开的第63天。
84粒干净、洁白的安眠药填满了小巧的烧杯。
那一晚,林知舟感到久违的兴奋:
——他终于自杀了。
......
这一觉林知舟睡了很久。
久到,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在溯梦中回顾自己的一生。
再醒来时是在医院。
病房外,穿着白大衣的心理医生葛雪兰正与匆匆赶来的林父低声交谈。
紧接着是小姨的抽泣与尖声叫骂。
女人用尖锐的声调指责男人对林知舟生活上的疏忽,言语间不断提起林母的名字并一再质问男人:如果孩子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是否对得起早逝的妻子。
林知舟安安静静的听了会儿。
一双宁静如海的眼眸无声的注视着悬在一侧缓缓流动的点滴瓶。
不消片刻。
进来查看病患情况的葛雪兰发现完全苏醒的林知舟,和煦且温柔的问:“你刚洗过胃,现在感觉怎么样。”
林知舟沉默几秒:“还好。”
葛雪兰温和的朝他笑了笑。
旋即将门外的林父和林知舟小姨另行安排到了别处,待病房外的走廊彻底安静才折回来。
“能和我聊一聊吗?”葛雪兰身上带着女性独有的知性。
林知舟“嗯”了声。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选择结束生命。”
自杀干预的第一课,就是不要忌讳和自杀意向者讨论自杀的问题,不只要问,还可以详细地讨论,知道他的自杀决定到了哪一步,只是一个想法,还是准备好操作工具或者是已经实际操作过。
不同阶段的自杀者危险性不同。
已经实践过一次自杀的人无疑是最危险的[7]。
在那个下午,他们聊了很久。
同时,林知舟也接受了葛雪兰提出的休学住院治疗的建议。
也是在住院的这三个月里。
林知舟偶然与葛雪兰的女儿——郭忆阳相识。
在郭忆阳的记忆里。
这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哥哥和住院部的所有病人都不一样。
他看上去平和又儒雅。
坐在医院后的长椅上看书时藏在衣袖下瘦削的手腕和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皮肤,都昭示着他的特别。
乃至于在某个等妈妈下班的充满落日余晖的傍晚。
郭忆阳无视妈妈曾经耳提面命的告诫——不要靠近那些狂躁易怒、犹如危险物品一样的病人——神使鬼差的抱着自己的课本坐在病人哥哥的旁边。
病人哥哥只是垂眸轻轻撇她一眼。
一言不发。
直至葛雪兰下楼。
林知舟才识趣的放下手里的书。
双手随意的举起,表示自己没有伤人的意图。
在这以后,
郭忆阳在无意中看到过一次抑郁状态下的林知舟——那是当时幼小的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痛苦具象化后的模样。
他脆弱极了。
无声的眼泪与微弱的泣音,就好像只要再多一口呼吸,就能把他压垮。
她仿佛在这样悲怆的声音里听到了最原始的黑暗,去到了比荒芜更荒芜的地方。
当时她多想摸索着朝黑暗中的林知舟更进一步,却又在抑郁者所展现出来深渊前落荒而逃[8]。
不久之后,林知舟出院了。
他重新返回校园,走在了他该走的路上。
2010年,林知舟彻底融入大学校园。
2013年,于博仁医院实习。
2015年,从北大医学院毕业后被院长钦点留院转正。
2016年,在职考研上岸。
2018年,研究生毕业。
2019年,他迎来了他们的重逢。
那晚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轮诊。
茶白色的诊室里,林知舟安静的坐在办公桌后看病历。
敲门声响起的瞬间,
他抬头看见了那张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出现的面容。
她的变化不可谓不大。
女人的面容因生病而显得憔悴素淡,没了口红的遮盖露出原本浅淡的唇色。
肥大的冲锋衣虚虚笼在她消瘦的肩上,看上去就像一只虚弱的猫。
与她四目相对时,林知舟心中那场海啸正在发生的那一刻,
他只是,静静地回望她:
“姜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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