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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节 治标不治本(1/2)

嬴悝起身还礼,两人是见过的,在岭南郡王夜宴上,当时刘知易做了一首明月词,让八大名士折服。

虽然在诗词上,他们认输了,但不意味着在其他学问上会输。

所以看到刘知易站起来,嬴悝虽然眼神中却露出一缕疑惑(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并没有多少担忧,反而是兴奋和自信(辩法谁怕谁?)。

“刘公子兼修法家?”

嬴悝问道。

刘知易是学医的,在这里听他讲法,肯定是兼修。

刘知易点头:“学艺不精,比不得各位法家学子,深通法理,疑惑颇多,还望赢兄解惑。”

嬴悝道:“刘公子请赐教。”

刘知易道:“赐教不敢,只有一忧,赢兄新法,可行一代,如何存续?”

嬴悝没有正面回答:“善法,当能存续百代,恶法,当代寸步难行。”

他很取巧,意思是新法是好的,就能一代一代延续下去,如果不好,这一代就实行不下去,等于是在说,他如果变法成功,那就说明是好的律法,如果不成功根本执行不下去。

这等于没说。

刘知易自然不会认可这个回答,讲法时发问,本就是刁难,可以持续纠缠一个细节,知道说清楚,谁让坐在上面讲法的都是大师,而下面请教的都是学生呢。

继续道:“窃以为,赢兄变法,治标不治本。”

抑制兼并,削弱豪强,在农业社会,确实能够短暂的保护小民的生存,让王朝苟延残喘,可这解决不了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生产力低下,人多地少,绝大多数劳动力扎根在土地上,累的半死只能糊口,经不起任何的风险,一个小小的天灾,就可能成为压倒骆驼背的最后一根稻草,农民起义席卷天下,然后死上一大半人,新的王朝建立,人少地多,人均资源丰富,很快就进入盛世。

如此循环往复,兴衰交替。

所以抑制兼并解决不了问题,反而是镇压了豪强之后,当农民起义爆发,地方没有土豪压制,很快波及天下,王朝倾覆,十室九空,带来更大的损失。

要解决问题,实际上就是突破农业社会的桎梏,冲脱樊笼,走向现代社会。

不依赖农业,发展工商业等其他产业,吸纳更多劳动力。

嬴悝反问:“何为标,何为本?”

刘知易解释:“标者,财富不均,富人田连阡陌,穷人无立锥之地。

本者,人多地少,物有尽,而人无穷也。”

暴露在人面前的贫富分化,其实只是小问题(标),真正的大问题(本),还是土地有限,人口却无限增长,社会承压到了极限。

嬴悝点头,这确实是他遇到的困境,也是历代王朝末期遇到的永恒问题。

叹道:“抑制兼并,即可治标。

治本,非人力所能为也。

若有治本之法,刘兄可能教我?”

他倒是很干脆,承认他的变法只是治标,律法又不能凭空变出土地。

治本的办法当然有,只是刘知易不好解释,在农业时代,跟他们讲工业革命,没有说服力。

不过刘知易有折中的办法,工业革命还太早,但重商主义却可以抛出来。

“敢问赢兄,人多地少,民何以作乱?”

一句废话。

嬴悝很配合:“耕者无其田,作乱以求活。”

农民没有地种,造反只是为了活命。

刘知易又问道:“商贾无田,何以能活?

工匠无田,何以能活?

渔夫无田,何以能活?

山民无田,何以能活?

牧民无田,何以能活?”

嬴悝道:“商贾无田,贱买贵卖,博取厚利,是以能活。

工匠无田,土木丝布,市以粮谷,是以能活。

渔夫无田,种水捕捞,易衣易食,是以能活。

牧民无田,放养牛羊,换取盐铁,是以能活。”

问这个问题,只是让大家知道,不要把目光只盯在土地上,能养活人的行业多了,等工业起来之后,工业养活人更多,等服务业起来后,服务业比工业养活人还要多。

社会应该持续向前滚动发展,而不是囿于兴衰交替之间,不断的人多了大乱,把人杀的差不多了又大治,进行这样的循环没有意义。

刘知易道:“百工都可无田而活,何不改耕者为百工,则耕者无田,亦不会作乱。

则天下田少,国可以续存。”

刘知易出的招,就是让农民转行,去做工,去经商,去想方设法养活自己。

这就跟嬴悝变法有根本冲突了,他变法有一个核心,那就是限制流民,把老百姓都绑定在土地上,不允许他们流动,这样就不会对社会造成冲击。

可刘知易要让农民去做打工人,要去城里,要去外地,势必要进行大规模,大范围的流动,这在农业社会是不可想象的灾难。

嬴悝皱起眉头,双眼爆出精光,身上气息流动,气场鼓荡起来。

这已经是驳斥他的根本措施了,如果不能把这个观点驳斥下去,他的变法就是笑话。

至少在这场辩法上,他就输了。

刘知易皱眉。

辩法就辩法吗,你亮肌肉干什么?

拿你那四品的修为吓唬我?

感受到一股雄浑的气势压迫而来,刘知易胆怯却不心虚,因为他坚信他的道理是正确的。

于是也运转真气对抗。

有气场加持,嬴悝的声音马上变得格外威严和刚直,轻声细语都带着喝问这样的威势。

“百万民众滚滚流动,如江河奔涌,倘若作乱,如何能治?”

嬴悝喝问。

刘知易作答:“夏江奔涌不息,百川归流,终至大海,未必决堤。

百万之众,滚滚流动,以法为岸,以律为堤,以刑为坝,则百川归海,滚滚不绝。”

嬴悝把数以百万流动起来的老百姓视作洪流,一旦作乱就没法遏制;刘知易将律法比作堤岸,用律法约束百姓。

最终百姓都能找到他们幸福的海洋。

嬴悝皱眉:“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赢郡疲敝,若民尽失,则何如?”

这是个大问题,也是个小问题。

大在,赢郡是最穷的郡,一旦放开让老百姓流动,很快百姓可能就离开赢郡,逃奔他郡去了。

农业社会,人多力量大,大夏王朝之所以无法吞并八郡,就是因为八郡有两亿多人,实力强劲。

小在,赢郡只是一个郡,天下几十个郡,就算赢郡人跑光了,天下还在,国家还在。

但这就超出辩法框架了,因为嬴悝讲法,讲的就是他在赢郡的变法。

刘知易道:“人离乡贱,落叶归根。

赢兄多虑了。”

他告诉嬴悝的是,人总是会回去的,其实好处很多,因为返乡老公会带回去大量劳务资金,这是一笔不可忽视的资本涌入。

但没法跟嬴悝说,因为跟他们讲资本他们都听不懂。

诸子百家中,可没有一个“商家”。

嬴悝道:“然。

就以刘兄妙论。

许民出奔,务工从商。

地力有限,所产有穷,何以养冗人。”

嬴悝又提出了一个根本问题,那就是,土地有限,产出有限,就产那么多粮食,人却是无穷的,冗余的人口怎么养活?

这个问题,也是造成兴衰交替的最大问题之一。

刘知易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了,道:“赢郡地力有限,而大夏地力无限,大夏地力有限,而天下地力无限。

以我之工商渔樵,易彼之地力所产,互通有无,则活人无穷!”

刘知易的办法是搞外向型经济,出口商品交换粮食,赢郡土地有限,相比而言大夏国土地几乎是无限的,大夏国土地有限,相比而言,天下的土地是无限的。

用本土无限人口的产出,交换外邦无限土地的产出,能养活的人口是无穷无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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