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关灯
上一页 回目录    收藏 下一页

第一章 问情(2/3)

「可是珣师弟你,当日年纪尚幼,所受刺激甚至更在我之上,这几十年里,却能精修猛进,一跃成为此界最顶尖的后起之秀……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便是这么大吗?」

李珣皱了皱眉,祈碧这无心之言,却正好道破他的修行与旁人的不同之处。

若祈碧的见识再长进些,说不定还能从中察觉出一些别样

不过,李珣现在也不怎么在意了,只是微笑道:「我的性情与师姐不同,或许这就是原因所在……」

「也许吧。」从祈碧的语气,便能听出她对此并无兴趣,她的本意也并不是纠缠这些旧事。

止住李珣解释之后,她低语道:「修为停滞不前,若只是影响我一人也就罢了,偏偏也连累了他。

这些年,他分心旁骛,进境平平,我都是知道的,却不愿多想……

「其实我应该感谢单师弟,若不是他,我未必能看得清楚!

只是,近日,我不想再看见他!」

她的言语前后颇不连贯,显然仍难以自拔,最后一句固然是少有的决绝,却依然摆脱不了自苦自伤的格局。

李珣暗叹一声,终于绝了再劝的念头。

不过话又说回来,别人自苦自伤,又关他什么事?

真是奇哉怪也。

察觉到自己的心态变化,李珣便又担了份心思。

此时居高临下,已经可以看到山洞外来回踱步的灵机,看他那张掩不住心思的面孔,李珣便知道,想要将事情化解在无声无息之中,难啊!

不管怎么说,事情总算没有继续恶化下去。

单智这回还算听话,也可能是被吓住,早早便向宗门申请闭关,等李珣他们下峰时,他已经「潜心修炼」去了。

没有此人在眼前,祈碧和灵机总算还能维持正常的神情。

将祈碧与婴宁送回居所之后,李珣已觉得疲累欲死,正待回去歇息,却见到灵机皱着眉头跟在后面,亦步亦趋,没有半点扰人的自觉。

李珣又好气又好笑,转头道:「你怎么还不回去?

留这脸色给我看吗?」

灵机的脸色没有好转,闷了半晌才道:「今天都怪我,我太心急了……」

「他自己入了魔障,又能怪得谁来?」李珣先为大家撇清干系,接着又道:「我也担心他心态不稳,不过,事已至此,当面规劝的法子便再不能用,我们只能暗中招呼着,免得他一时想不开。」

嘴上说着,他心中已是冷笑:想不开?

恐怕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吧!

本来只随便一想,可记起单智被他叱责下山之时,那死白绝望的面色,李珣便留了份心,但嘴上不停,又道:「不过此事也能算是个契机,如果他能从中幡然醒悟,那还是你的功德呢!」

灵机知道这是李珣有意帮他调理心情,便撇撇嘴角,强笑两下,只是脸色很快又沉了下来。

李珣翻了个白眼,对朋友的软心肠实在无可奈何。

勉力又劝了几句,总算让灵机按捺心情,回去歇息。

看着他御剑归去,李珣反倒又倦意全消,在自家门口呆站了会儿,先前存下的念头开始明晰起来:单智那小子,不会真做出什么事来吧!

一念既起,李珣倒有些坐立不住,稍做思量,也驾云飞起,朝止观峰下去了。

明心剑宗已出师的三代弟子,除了文海、祈碧夫妇及李珣居住在止观峰,其余均散居在连霞山各峰谷之中。

单智的住处便是一处低谷,距离止观峰并不远,李珣花了小半刻钟便飞抵那里,排闼直入。

山谷中白雪霭霭,遮去大半草木布置,一眼望去,倒是出奇的爽利。

按照李珣的想法,此记单智应该立刻扑上前来,哭着闹着请他出个主意才算正常。

可是,出乎预料的是,一直到单智居所内,里面竟是半点儿声息皆无。

天色已暗了下来,屋内也没有点灯,黑暗晕染了大半个房间,与窗外透过来的雪光交织在一起,诡异阴森,又深寂至难以捉摸。

李珣皱起眉头,瞳孔涨缩几次,很快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可是目光仍梭巡了两圈,才找到单智的位置。

这个可怜虫正缩在角落里,蜷成一团,整个身子都隐没在阴影里。

踏前一步,李珣正要说话,目光所及,嘴唇又闭合起来。

单智在抖,在静寂的大背景下,簌簌的落雪声、上下牙床「得得」

的撞击声、还有那似乎将骨肉抖落的怪响,种种声息合起来,又化为一串低细的呜咽,融入到渐渐扩散的黑暗

李珣静静地看着,看这可怜虫咬着大拇指,无意识地压抑着,让呜咽零碎不成声。

露在外面的半张脸早是涕泪交加,扭曲的脸上却看不清是恐惧、绝望又或悲伤。

这一幕,又是似曾相识。

李珣恍惚间觉得,最近自己就像垂垂待毙的老朽,眼前闪过的一切总和前尘往事勾连不清。

自己的心肠也在似真如幻的迷蒙中,不知成了什么形状。

人心果然是最奇妙的东西,在这一刻,李珣觉,他心中不屑、鄙夷、无聊之类的感觉迅地淡去了,留存下来的,则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而最终,这心绪也化为一叹。

叹息声像是一根尖针,猛刺在李珣头皮上。

这瞬间的疼痛让他从纷乱的意绪流动中猛醒过来,近乎仓促地退出去,再不愿待在这突然压抑得令他喘不过气来的空间里。

李珣冲出屋外,在冰冷的雪雾中做了个深呼吸,这才感觉好些。

他又拍拍脸颊,在清脆的响声中,调整心情,脑子里却仍闪动着单智颓废绝望的眼睛。

这眼睛绝没有焦点,却死死地扣着他的心脏,使其依着某个律动,出低低的颤音。

「见鬼!」

低骂一声后,李珣飞身起来,头也不回地朝着止观峰飞去。

他是在不住地上升,然而在更深的感觉中,他却觉得,自己彷佛正从临渊台上坠落下去前一刻,他俯瞰众生,不可一世,转眼间却基石崩塌,以至于沦落到与那条可怜虫比肩!

是的,即便他绝不愿承认,但事实如此:现在的单智,就是六十四年前的李珣!

二者之间,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差别。

这真***……

李珣可以说是「逃」回止观峰的,他心中满是烦躁,涌动的气血无数次冲击着心防。

理智和冲动一起告诉他,现在他需要做点什么,证明也好、泄也罢,总之一定要办出那可怜虫力不能及的事情出来,多少也是个安慰。

然而,在回到小楼之后,他反而开始呆:是要做点什么,可做什么呢?

在无所适从的心态支配下,李珣游魂般从楼下走到楼上,再转回来,如是三五圈,却仍找不到目标。

太阳**旁的血管已在突突跳动,如果手边有把剑,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拔剑便斩,先毁了这小楼,再杀遍止观峰上下,一吐胸中积郁。

李珣涨红了脸,重重地踏着步子,第五次走入书房。

来回踱了两圈,正要再出去,鬼使神差,他的眼神无意识地扫过书桌上摆放的石板,还有旁边的笔架、砚台。

脑中似乎响起了声玉罄的清鸣,使他濒临崩溃的理智缓了一缓。

他抢前两步,盯着那块石板,怔了半晌,忽掌击下,打得石板四分五裂。

「有了!」

叫声中,他袍袖翻卷,将满桌碎石清得干干净净,随手扔出窗外,顺便又掬了一层白雪进来,真息潜运,使之化水,滴入砚台。

他则拿起旁边似是颇为名贵的墨条,在方砚中磨了两下。

墨是好墨,只可惜研墨的手段差劲。

看着浓淡不均的墨汁扩散开来,李珣心中又是好一阵烦闷,他闭眼不看,待定了定神,便又一掌拍在桌上,匡声大响,砚台也跳了跳,在这声乱响中,他咬牙道:「研墨!」

阴散人纤长的身形应声自虚空中闪现,她莲步轻移,走到书桌之前,稍稍打量室内布置,继而抿唇一笑,将目光移到李珣的脸上。

李珣别过脸去,似是看窗外的雪景,并没有搭理她,更没有把话说第二遍。

阴散人也不计较,先轻展素手,铺开纸张,又放了镇纸,左手这才摆动拂尘,搭在右臂臂弯处,小指向上轻勾袖管,显出一段如白玉般的小臂。

她拈起墨条,食指抵在顶端,拇指和中指夹在两侧,用最标准的姿势,慢慢磨动。

她似乎全不知这是明心剑宗最核心地带,举手投足间悠然自得,也没有半分被人支使的味道。

而且与李珣相比,她研墨的手法便高妙得很了,磨动时细润无声,虽只是来来回回几个动作,却在迂回中显出虚静清妙的气度来。

李珣无意间一眼看到,便再也拔不出来,只觉着随着玉手乌墨的移位,他躁动的心情竟略有平复。

他不自觉地坐到桌前,持起笔来。

狼毫尖锋吸纳墨汁,渐转乌黑,看着雪白的纸张,他定了定神,提笔在白纸右端,以中楷写下「禁法秘要直指」六字。

初一下笔,他便觉得满腔火燥随着笔锋运转,倾泻而出,转折间棱角分明,剑拔弩张,然而写到「直指」二字时,着墨越方润齐整,虽不失劲健开朗,却也内敛得多了。

稍一思忖,他换了管软毫,继续下笔,这次则换了小楷。

他满腔躁动,均在开头六字上融化开来,此时心境灵明,只觉得文思飞扬,近千字的总纲序略,一气呵成,如珠如链,好不快意。

直到最后一笔落下,李珣方口吁长气,心中积郁,一扫而空。

他搁下笔来,正要将眼前这篇作品细细品味,阴散人却先伸手拿起来,一边轻轻吹乾墨迹,一边着眼阅读。

才看了几行,便是一笑。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页 回目录    收藏 下一页
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