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摊牌(2/3)
可以这么说,当李珣站在这小轩中,整个东南林海便成为了他的躯干。
这巨大至不可思议的身躯,以及蕴藏其中无限雄厚的元气,使李珣可以面对世上任何一位绝顶宗师而不落下风─就算是罗摩什也一样。
所以,当李珣站在这里,他的神情便整个不同了。
敲了敲轩中石桌边沿,他启动了分光镜,三个轩窗同时镀上了一层光膜,东南林海数千万里方圆的景致,便如流水般在上面掠过。
「留在这里的人倒还真是不少。」
凭借着分光镜对气机的敏锐感应,所有修为在水平以上的修士像是被筛出的沙子,一个个被挑拣出来,几乎每一个都给了一个特写,然后再整体性地加以认识。
水蝶兰心算了一下,接着报数:「一千多呢,当然不会全是西联的人马,采药的、修行的应该占大部分,不过,过几天,自然又是一番情况。
咦,那些管事的怎么一个不见?」
李珣嗯了一声,操控着分光镜来回切换画面,一边随口道:「连玉岚都给放走了,他们留下又有什么用?
而且,妳不要说,和罗摩什那一仗,妳纯粹是挨揍来着!」
水蝶兰冷哼一声,傲然道:「怎么可能!
他固然是伤了我,但他也别想好受!
嗯,也对,此界随机数太多,他既受了伤,当然也要先回山才好安全调理。」
到这儿,她反而有点儿失望:「真可惜呢,若这家伙还留在此地,有你坐镇中枢,我大可出入自如,玩也玩死他了!
白费了这么一个……」
话说了半截,水蝶兰嗓子一呛,差点儿咬着自己的舌头,她瞪大眼睛,指着分光镜上显出的人影,吃吃道:「阴、阴……
阴重华?」
她自然有吃惊的理由。
分光镜投射过来的画面中,一位道装打扮、气度雍容高华的绝色女冠,正在一处绝高的山峰上冷冷屹立,俯视林海,眸光森森然如千里阴霾,卷绕逸飞,深不可测。
那神情气度,不是阴重华,又是谁来?
李珣瞥了她一眼,耸肩道:「妳又不是第一次看见她,吃什么惊啊!
我进来之前把她放出来警戒,眼下正好让她绕上一圈,搅搅场子也是好的。」
「不是……」水蝶兰又怔了半天,才猛地回神,伸手揪着李珣的领子,瞇起了眼睛:「好啊,你骗我!
谁说自己一身修为尽废,连个幽明气都使不出来着?」
李珣一脸的莫名其妙:「我确实是使不出来啊!
只是阴重华这边,自从她修通《阴符经》之后,「冥络」断绝,纯凭自身摄气驻形,与我只有「幽脉」相连,也就是一丝心神连接而已。
「像这样根本不用驱魂炼魄通心之术,便能驱使自如,放出来很正常吧……而像幽一,我现在便只能感觉到,而驱使不得,我这也叫骗妳?」
水蝶兰愣了一愣,还没说话,李珣又奇道:「便是骗了妳,至于这邪火吗?
喂,妳不是因为受伤,损了心神吧?」
被李珣这么一说,水蝶兰更是讲不出话,现在连她自己都有点儿怀疑,是不是真因为受伤,让自己控制不住性子。
这心底变化何其微妙,对于修士而言,更是紧要关键,她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窒了一窒,水蝶兰只能低哼一声,松开了手,却也别开脸去,仍有些余气未消。
对她这模样,李珣完全摸不到头脑,只能继续半解释半抱怨地道:「我这样已经够倒霉了,若是两个傀儡尽去,我一身能耐,起码折去八成,要是我被宰了,妳也不好过不是?」
水蝶兰斜睨了他一眼,脸上总算露出点儿笑容:「便是没有傀儡,凭你的狡诈,也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能宰得动的!
倒是你这个傀儡,人家不是受创未愈,还在休养吗?
你怎么不懂得怜香惜玉,放她出来吃苦?」
「怜香惜玉?」
李珣总算品出点儿味道来,但却是越地哭笑不得。
「且不说人家稀不稀罕,只说她可不像我那样死去活来,退二进一。
她在化阴池中煅形炼体,集聚精气,得的可全是好处,难道我还用她不得?」
「好处?」
「不错,先前由外物施为,幽玄之身未免失之粗陋,经由化阴池这么一洗,她存世驻形也就越稳固,再加上那劳什子《阴符经》古里古怪的,倒让她修为精进许多,妳看她这模样,哪有半点儿虚相?」
「哦?
那还真要恭喜了!」
嘴上说着「喜」字,水蝶兰的语气却仍有点儿夹针带刺,她眼睛看着分光镜中仪容高华的女冠,脑子里却总闪过雪原之上那妖精打架的场景。
来回几次,竟搅得她心里极不是滋味儿。
阴散人站在高处,又没有丝毫隐匿气息的打算,自然会吸引附近修士的目光。
不过,此界有眼无珠的人物还是少数,大多数人遥遥见了,便会敛形收声,然后有多么远跑多么远。
而那些没见识的……峰下数具尸身,就是榜样!
阴散人仅现身半个时辰,以她为中心的千里方圆,已经半个修士都见不到了,而震荡的余波仍在向更远处扩散。
可以想见,再不用多长时间,阴散人驾临东南林海,有所图谋的消息,便会轰传整个通玄界,给本来已经蠢蠢欲动的局面,添上一把火!
水蝶兰当然明白阴散人高调现身的用意,不过,对这场面,她老人家就是瞅着不爽!
她可没有忍气吞声的好习惯,既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便要再刺那色鬼一记,眼前的情景却让她同李珣一起惊咦出声。
高崖之上,阴散人早有感应,她微微偏头,看向数里外虚空处,唇角也勾出一丝冷诮的弧度。
虚空中,一个人影像是踏在平地上,一步迈出,瘦长的身形便从无到有,现身在她眼前。
此人一身灰袍,宽大到有点儿不甚合身,乍一看去,倒像是将袍服晾在晒衣竿上,看上去有些滑稽。
夜风吹来,他青灰色的头在夜风中飘舞,露出削瘦苍老却出奇端正的面孔,而在凌乱的丝之下,一对眼眸幽暗无底。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道从左额角斜下,擦过眼角、鼻翼又折回到耳根处的深紫色魔纹,就像是一条妖异的藤蔓,诡谲中却有着吸人眼球的邪异魔力。
雾隐轩内,李珣与水蝶兰对视一眼,同时叫道:「罗摩什!」
这突然现身的老态修士不是旁人,正是当今邪道绝代宗师,魅魔宗宗主,罗摩什!
此时,这位邪道宗师似乎并没有现有人在用特殊的方式观察他。
他用左手提起一个长颈圆胎银壶,冲着阴散人摇了摇,笑言道:「当此良宵,偶遇故人,为人生一大美事,阴美人可愿与我共浮一大白?」
这话音若是个翩翩少公子说来,必是清朗出尘,潇洒风流。
只可惜,罗摩什枯干瘦长也就罢了,偏偏他的声音嘶哑含糊,似乎是被什么卡着了嗓子,说出话来,也让人不忍卒闻。
但奇怪的是,这模糊艰涩的字句在耳中一转,又变得出奇的清晰,且越使人印象深刻。
话间,罗摩什伸出另一手,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手上便现出一件黄铜颜色的三足酒爵,也不管阴散人答不答应,轻按银壶,一线酒液便自注入杯中。
引人侧目的是,这酒液颜色鲜红如血,注入之后,甚至在酒爵内沸腾翻滚,咕咕有声。
阴散人眸光顾盼,在酒爵上一扫,旋又灿然一笑道:「我不食荤腥久矣,罗老儿你习惯了以血代酒,却来难为我做甚?」
罗摩什亦是一笑,笑容牵动脸上肌肉,使左脸上的深紫魔纹蠕动不休,只是看了,便让人背上生寒。
他看起来并不生气,只是摇了摇头:「那真是可惜了,这是我一个时辰前,亲手猎杀的昂浑兽血,又以镝鸟冠头为引,最是甘烈,阴美人好没口福!」
言罢,他举杯一饮而尽。
或许这血酒当真过瘾,方一入口,罗摩什脸上便鲜红欲滴,几乎要出光来,半晌才颜色沉下。
他也在此时呵出一口气,神情倒是愈显得懒散。
阴散人轻摆拂尘,笑吟吟道:「罗老儿修养日深,这脾气倒是不比往昔,和善许多!」
这是只有极少数同辈人物才知道的细节。
罗摩什自年少时便性好饮血,每每不克自制,便杀生以求缓解。
道行深后,虽不再好口腹之欲,但为蓄养杀机,出手前一段时间,他绝不近血腥。
此时,他既喝了血酒,便等于是说,并无动武之意,只是来叙旧了。
阴散人对这一点自是清楚,她微微一笑,亦敛去周身活泼跃动的真息,算是一个回应。
罗摩什不理她的讽刺,自顾自迈步走上悬崖,踏在实地,又和阴散人保持了个客气的距离,方道:「早就听说阴美人儿破关而出,再履此界,如今看来,六十载闭关苦修,果然有所增益。
这周身气度,晦沉如渊,想必是《阴符经》大成,成道可期啊!」
阴散人倒也不谦让,只是笑吟吟地道:「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者,古来多有。
虽说可期,又岂敢等闲视之?」
「不错,不错!
也就是咱们这些临门一脚之辈才清楚,成道绝非等闲事,像钟隐那般视天劫如无物的,从古到今也没几个,还是诸多手段都要齐备才是。」
看来罗摩什颇有些志同道合的快意,他手指轻弹杯沿,出重浊的声响,继而笑道:「古来度劫两件事,洞天内外自分明。
我观阴美人儿心思沉敛,这内里洞天当是无忧,而妳那宝贝侄女儿这段时日亦是掌宗阴阳,再无变数,想来这外洞天也是水到渠成了!」
「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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