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关灯
上一章 回目录    收藏 下一页

第六章 逢难林鸟各飞(1/2)

是马化!

还是一头死掉的马化!

巴雷的心骤然一沉,木立在溪水中,一阵失神。

斜阳如血残照,水波粼粼,尸体好似闪烁着无数刺眼的血色光斑。

他恍惚听到族人的骚乱声越来越响,不断扩散出去,如同掀起一阵阵绝望惊悸的巨浪,淹没了他和寨子。

“让开!

都让开!”支由拖着长长的袍摆,哆嗦着赶到尸体旁。

“这是,这是……”他腿脚一软,“扑通”跪倒,发出一记撕心裂肺的哀嚎,“天杀的,这是哪个龟儿子招来的泼天大祸吆!”

巴雷身躯一震,蓦地清醒过来:“哪个头一个发现尸体的?

在啥子时候?”

几个妇人慌忙上前:“就是日头刚下山的那阵子,俺们在溪边刷碗,突然上游‘澎’的一声,就瞅到尸体被水冲过来了。”“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像是被人扔到溪里去的。”

“巫武大人,得赶紧想法子!”支由颤颤巍巍地抓住巴雷的膀子,“要是被马化找上门……”

巴雷面色微变,暖融融的夕晖照在身上,只令他生出利刃般的寒冽。

他环顾左右,尽是族人惊恐失措的神情。

他想安抚他们几句,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说不出的羞臊。

他是雄心勃勃的巴雷!

不是一只受惊的兔子!

一股不甘的怒气突如其来。

巴雷猛地甩开支由,抬起腿,狠狠一脚踏在马化的脑袋上。

“找上门又咋样?

这里是百灵山!

是俺们巫族的族地!

是祖宗们一条条命换回来的地盘!”巴雷凌厉的目光像一把刀子,缓缓刮过族人,四下里逐渐平静下来。

“哪个要俺们死,俺们就先要他们死!”巴雷攥紧醋钵大的拳头,怒吼声如隆隆惊雷,滚过上空。

恐惧,反倒激起他血液深处的野性!

巴雷体内,一道猛烈的浊气猛然直冲丹田,血液“哗哗”喷涌,带动千百束肌肉自行膨胀、收缩,臂腿的青筋一根根暴绽出来,像恣意狂舞的电蛇。

巴雷心下一阵狂喜,这是雷巫炼体四方天瓶颈松动,临近突破的预兆!

这一刻,他神清气爽,心情酣畅,整个身躯仿佛向天地无限扩散,生出玄之又玄的精神感悟。

天地分清、浊二气,修炼分武道、术道。

浊气演化地母,有形无质;清气衍生虚空,有质无形。

武道运转浊气,术道吐纳清气。

而无论武道、术道,若要修至高深境界,最终都将涉及奥妙的精神领域。

刚才巴雷心神激荡,战意勃发,无意中激起精神与功法之间的玄妙感应。

武道顺势精进。

他有种预感,只要能度过这次难关,他的雷巫炼体四方天必能脱胎换骨,进军真正的高手行列。

“你们几个,先去封了寨子。

从今个起,大伙儿都给俺老老实实守住寨子。

没俺发话,哪个也不准到外头去!

你们去找巴狼,他晓得该怎么做。

你们这队人,把寨子好好搜一搜,要挨家挨户地搜!

还有你们,分成十二组,每隔一个时辰巡视寨子。

剩下的人先散了,哪个发觉有啥不对劲,马上吹响牛角!”巴雷斗志大盛,不断发号施令,族人的情绪也愈发安定。

许多男人自发拿起利刀、尖矛、钢叉,到处探察。

妇人、孩子也不甘示弱,牵着猎犬,挨家挨户巡视。

支由一直未再做声,只低着头发愣,佝偻的身影被夕晖投在水面上,抖抖瑟瑟,似断似续。

马化的死,和这个老货没啥子关系吧。

巴雷瞟了一眼支由,要是马化杀过来,全族都得陪葬,支由总不会蠢得自寻死路。

“巫武大人,这是关系全族生死存亡的大事。

我要沐浴焚香,好好占卜一次休咎。”良久,支由如梦初醒地抬起头。

巴雷盯着支由看了一会儿,森然道:“要是让俺查到是哪个龟儿子在捣鬼,一定把他的卵子都捏爆!”

支由干咳几声,对王子乔告声罪,踽踽走远。

“这头马化浑身上下密布刀伤,很多伤口是故意添加出来的,还被捣烂,以此掩盖出手之人的武道路子。

“他手腕上有勒痕。”

“可能是先在外面杀了马化,再把尸体带进寨子,绑在远处的竹梢或藤条上,然后像发射弓箭一样,把尸体弹射出去,最后掉进溪水。”

“大概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

支由隐隐听见身后巴雷、王子乔的交谈,嘴角渗出一丝悲凉又讥诮的笑容。

巴雷终究是太年轻了。

就像一头好勇斗狠的野牛犊子,哪怕撞上狼群,也不肯服输地用犄角顶一顶,斗一斗。

可这一顶、一斗,却连最后逃生的机会也没了。

支由望着一个个来回警戒的族人,冷笑隐没在暮霭里。

眼下最该做的,不是去追查、去防范,而是果断丢下寨子,让族人们带足钱粮,分散逃难。

就算巴雷彻查出了真相,又能咋样?

残暴的马化会因此放过巫族吗?

杀了马化的人,多半是要把马化引入寨子,借刀杀人哪!

支由心头涌上一股幸灾乐祸的快意。

巴雷太爱权,太爱较劲,注定不得好死。

莫非他以为马化杀来的时候,王子乔会帮寨子出手?

不会的。

那个方士看人的眼神,看似温和,又纯净,其实,骨子里是一种遥不可及的漠然。

支由每每静夜占卜,仰天观星之际,皆可得见。

那种独属于星空的漠然。

拐过山坡,东面巨岩环绕之处,就是历任巫祭的住所。

这里地势高,人迹稀,沿途数十堆山石嵯峨多姿,错落分布,貌似杂乱无章,又像遵循着某种奇特的规律。

支由犹自记得,上一任老巫祭牵着自己的小手,首次穿行此处的情景。

“娃子,这可不是一般的乱石堆。”老巫祭告诉他,这是八百年前的族长支敢当布下的“八阵图”,既能陷杀强敌,又可祭天祈禳,蕴含祝由禁咒术阵法一系的核心奥秘。

可惜八阵图的运转之术早已失传。

说来奇怪,自从迁徙蛮荒之后,历代巫祭传承的祝由禁咒术越来越少。

到了支由这一任,所知不过皮毛。

“你晓得,世间啥子东西最重要?”老巫祭孤独地站在乱石堆的包围中,晚风吹乱他鬓间稀落的白发,在阴沉的暮色里尤显黯淡。

支由当然不晓得。

那会儿,他还是个活蹦乱跳的瓜娃子,老嫌日子太慢,恨不得一天就长成高大的汉子。

“是传承啊!”老巫祭摸着他的头顶,无声叹了口气。

支由伸出手,慢慢摩挲着一块棱角分明的山岩。

——世间啥子东西最重要?

失去了祝由禁咒术,此地不过是一堆冰凉的乱石。

失去了生命的人体,也不过是一堆乱石般的骨头。

支由无声叹了口气,一转眼,他两鬓的白发比老巫祭还要多了。

他加快脚步,走进石堆后方的竹楼。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收藏 下一页
EN